第一百一十章
淮河以南,一片山峦叠嶂的盛景在平原上殊为罕见,12000平方公里内
密布树木与植被,最高峰海拔达到1800多米的,为这片山区提供了优越的生
态环境,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可谓是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但在全民拼经济的年代,有点风景的地方都恨不得向外大势宣传,招徕四方
游客到本地旅游消费,但这片得天独厚的山区却出乎意料地声名不彰,它就像一
块尚未开发的璞玉般默默收敛着光华,只有少数户外爱好者才知道这里的风景之
美。
但即便是那些执着的驴友,也未必能够一窥这座山林的全貌,这座山里的环
境实在是太险峻了,而且不少要道都拉上了高高的铁丝网,鲜红的标志无时不在
警告着游客,一旦踏入军事禁区很有可能遭遇不测。
这个军事禁区如此地隐秘,引发了许多各怀目的的好奇心,虽然网络上对此
有过小范围的讨论,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凭空猜测,从来没有人踏入过禁区之内,
也没有见过谁从里面出来,它就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将一切人或物吞噬。
凌晨4点时分,一只巨大的黑鸟从禁区内的某座高峰掠出,虽然天色尚是漆
黑一片,但它就像是可以夜视一般,姿势轻盈地躲开云雾和峰顶,飞快地越出了
禁区的警戒线。它的行动并未引起哨兵的注意,好像他们已经习惯了黑鸟的行动
规律。
我操纵着黑鹰直升机迅速离开了801所,除了尚在打盹的小黑之外什么都
没有。这架黑鹰是更新换代过的产品,相比起初代来说,在航电上的升级力度很
大,当然它本身就适合在各个时段和不同环境下的飞行,我曾经接受过专业的飞
行器训练,所以上手并不困难。
看着那片云雾笼罩的群山渐渐被甩在身后,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我不清楚也
不敢去猜测,当导师发觉我的遁逃之后,她会如何对待我,她会生气吗?还是会
伤心?我很少见到她情绪失控的时候。
但这一次,她有理由生气,因为我的行为的确太卑鄙了,我不仅利用了她对
我拥有的那一缕温柔,而且还在发生关系的当晚就驾机逃亡,可就算让我再做一
次选择,我还是得这么做,因为已经尝试过自由滋味的心,是很难再次甘愿受人
禁锢的。
更重要的是,我必须找回心爱的女人,我不能让她离开我,无论是什么样的
人,什么样的力量,都无法阻止我们在一起。
根据黑鹰上的GPS定位系统,以及地面山川河流的走向,我估计801所
的位置是在皖南的某座大山里,距离淮海市的距离说远也不是很远,直线距离大
概左右,我只要以的航速飞行的话,大概只要3个小时就能抵达。
但我却没有这么做,因为组织肯定会预料到这一点的,导师很清楚白莉媛对
于我的重要意义,如果我现在就直接飞往淮海市的话,等同于自动钻入罗网中,
所以当我飞离山区后,先是调转机头朝西北方向飞去。
大概飞行了1个小时左右,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黑鹰下方的地面也清晰
了许多,一片低矮起伏的丘陵地带之间,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江从中穿过,黑鹰沿
着长江的流向缓速飞行,眼见河道渐渐开阔起来,两旁的麦田在初升的朝阳下,
摇着金灿灿的麦穗朝空招展,远处尚未完全散开的雾气中,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
轮廓若隐若现。
这条堪称中华民族大动脉的长河上,已经架起了多座钢铁长桥,不断穿梭往
来的汽车、火车正在输送着人和物,而江面上更是游动着一只只身材颀长的船只,
它们运载着更多的物资驶向下游,就像千年以前的古人所做的一般,在铁路和飞
机没有发明之前,这条长河是先民们最好的交通要道。
一艘中等规模的滚装船从上游驶来,它涂着红色油漆的船身上有「CSC」
的标志,在水面上的船体大概有三层左右,最上面敞开的甲板上摆满了各式各样
的小汽车,从船身的吃水来看载重在1000吨以上,但航速却并不低达到了2
5节,看来船上装配了高效能的柴油机动力,这条滚装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此时天色尚未全亮,江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从船上旗帜飘动招展的幅
度来看,此刻这艘船是顺风而行,我大概测算了一下船速与直升机的距离,调转
机头朝滚装船尾部的方向驶出5公里左右,然后迅速爬升至1000米的高度。
我将一个背包绑在身上,戴上护目镜和飞行头盔,我的右脚还依旧不能用力,
但这并不重要,接下来的旅途需要走路的时间很短。我打开黑鹰的舱门,把小黑
正面朝我地抱在胸前,警犬的天赋让它保持着冷静,但它显然不能看到下方的高
度,否则有可能在空中发晕。
户外刮进来凛风中带着寒气,脚下的大地如一副油画般绚丽多姿,我左脚发
力,纵身跃入这片图画之中。
黑鹰依旧照着原有的方向直直飞去,脱离了驾驶员掌控的它将会落在何处,
这不在我的估计范畴,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可以将最后的降落点和信息传回去,
组织要找到它并不困难,但这一切与我的去向却并无联系,我甚至暗暗期盼,组
织会误认为我已经随着失事的黑鹰,一同葬身于某处。
而跃出机舱的我,却顺势朝着相反方向漂浮了几百米,自由落体的失重感让
我有些发晕,但扑面而来的寒风却迅速令我清醒,我紧紧地抱住小黑,在空中做
了几个浮游动作,将自己的视线调整到与平地平行,然后打开背包的按钮,一束
小型的降落伞从背包后弹出,然后在空中撑开一条带状的伞据。
我等到身体稳定下来后,开始顺着风向向前飘动,此刻我距离江面只有五百
多米的距离,在降落伞的作用力之下,差不多以每秒10米的速度滑落,而江面
上那条红色的滚装船的速度正好是20节左右,所以我只在空中飘浮了1分钟之
后,双脚便接触到了船上的汽车顶部,小黑此时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了,趴在车顶
上一动不动。
我一旦站到实地,马上往回收起降落伞,虽然要把打开的降落伞绑好是很繁
琐的事情,但我不能为了省这点功夫,而留下可以追踪的痕迹,但幸好此时尚属
清晨,滚装船甲板上并无任何人影,所以我可以从容地将一切痕迹抹净,然后从
汽车顶上落到甲板。
这艘滚装船应该是新入水没多久的,船上的结构和设备都没有太多被损耗的
痕迹,100多米长的船身牢固而又可靠,我算了算一下甲板上停靠汽车的数量,
估计整艘船可以运载800多辆的三厢小汽车。
船上摆放的汽车大多数都是东风汽车的合资车,从车架号上的出产日期可以
知道,这些小汽车大多数都是两个月前出产的,而这艘滚装船的目的地正与我不
谋而合,直到此刻我才舒了一口气,看看空荡荡的甲板与逐渐升起的太阳,我随
手拉开一辆天籁的后车门,钻到还算宽敞的后排沙发上。
忙碌了大半个晚上,我总算暂时逃离了组织的控制范围,我顿时感到一阵浓
浓地困意袭来,带着对白莉媛的思念,很快合眼睡着了。
我这一觉睡得十分深沉,直到一阵犬吠声将我吵醒。我警惕地睁开眼睛,发
现车窗外已经是一片阳光灿烂,车内像个罐子般的闷热难受,虽然我并没有将车
窗关死,但整个甲板顶部都暴露在日光的暴晒下,车内的温度已经升到了30度
左右。
天籁的后排虽然还算宽敞,但对于我的个头来说还是偏小,当我走出车内落
到平地上时,蜷缩了10个小时的身体酸楚难耐,我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下关节,
小黑已经迎了上来,从地板上的尿渍来看,这家伙晚上是躲在车底睡觉,直到白
天的温度上升,才爬出来叫唤。
看到我出来,小黑也就不叫了,只是用舌头反复舔我的裤腿,我看它脚边有
几块啃过的肉骨头,知道这家伙已经自行觅食了,也就不再为它操心,先走到船
舷观察外面的景物。
早上降落的时候,我们正经过安庆,而此时应该在几百里之外了,周边都是
些寻常的南方小城镇,各种新旧建筑夹杂在一起,像一个身穿长袍但却袒胸露乳
的姑娘,传统和现代文明尚未有机集合,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展示于众了。
由于是在内河航行,滚装船上并没有什么保安,经常跑这条路线的船员早就
老油条了,平时也是能偷懒就尽量偷懒,所以在船上行动并不困难。但我还是呆
到夜色降临后,这才找机会溜到下层的船舱,在厨房里饱餐一顿后,才返回甲板
上。不过这次我吸取了教训,找了第二层甲板的一辆CR- V过夜,小黑照样在
车底歇息。
随后的几天里,我就这样过着昼伏夜出的日子,除了搜寻食物之外,绝不跑
到甲板以外的地方去,看着船外两边的江岸逐渐变得繁华兴盛起来,夜晚也都闪
亮着璀璨的灯光,心知自己离白莉媛越来越近了。按照这个航速,不用三天我就
可以抵达淮海市了,想起白莉媛温柔恬和的玉容,我的心跳就砰砰地一阵加剧。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我右腿上的伤却恢复得不如预期,自己逃出801
所的时比较匆忙,并没有携带医疗器械和药物,在这艘滚装船上也没有人会帮我
医治,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条伤腿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愈合,不过只要能够
见到白莉媛,这点伤痛又算得不什么呢。
我就这样熬着坚持到第四天,两侧的江岸终于显出熟悉的建筑,滚装船进入
了一个宽敞的大码头,里面停了大大小小的许多船只,很多船身上都绘有「CS
C」的标志,我知道这里是长江出海口的最后一个内河码头,这里既是长江航线
的终点也是起点,而这个码头虽然离淮海市城区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算是进入
淮海市辖区内了。
滚装船一靠岸,便伸出一条大跳板连到码头上,马不停蹄地开始卸货工作,
滚装船的好处就在于不需要起吊机,对于码头的配套设备要求并不高,更何况此
次的货物都是小汽车,它们可以凭借自身动力上下船,只需要有驾驶员,这些小
汽车可以直接开到岸上,都是通过平板货车将其一一拉走,然后进入华南各地的
东风汽车4s店中,再进入每一个买家的车库。
而在这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中,我觑准一个机会,开着一辆CR- V跟
在了车队后,只不过下了船我却没有朝大货车上开去,而是拐了几个弯,避开了
工作人员的视线,朝码头外开去。
由于卸货现场极为热闹,很多船舶都在各自卸货,这俩脱离队伍的SUV并
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我也尽量注意利用周边的人与货物遮掩自己,所以当
我驾车开出码头之后好一段时间,直到所有的车子都开了下来,卸货人员才察觉
车辆的数目有些不对,不过这时我已经在十几公里之外了。
出了码头,我驱车径直朝淮海市区驶去,我的目的地自然是那个熟悉的老地
方,那里曾经是我生长和成长之地,也是我与媛媛交合与结下婚约的地方,我并
不清楚她现在身处何方,但我可以肯定她会回到那里的,至少我是这么告诉自己。
我驾驶着CR- V穿梭在熟悉的城市内,路边的城市风景我已经看了无数遍,
但我这次却有更多的感触,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我跟媛媛共同呼吸、共同生活,
如胶似漆地享受着彼此的肉体与爱恋,虽然此间多有波折,但最终我们都走了过
来,并且坚定了对方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想起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的嘴角不由得逸出了一丝微笑,在这300
多天里,我们之间那些甜蜜的性爱真是难以用文字语言来阐述,我们尝尽了各种
姿势,毫无忌惮地在各种场所,用尽心思挖掘和探索男女之间那至高无上的欢愉,
甚至某些大胆荒唐却又极富刺激的交合方式我们都体验过,如果能把那些过程纪
录下来可是香艳至极。
胡思乱想间,车子已经进入了那个熟悉的社区,我将头上棒球帽的舌檐压得
低低,放慢车速观察四周的情况,虽然过了一个月有余,但我仍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之前在淮海市里的那场大追捕和码头的枪战已经闹得很大了,淮海市警方花
了偌大力气最终却两手空空,他们肯定不会甘心接受这个结局。
果不其然,虽然表面上社区里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生活节奏,但用我审慎的目
光看过去,则是处处都潜伏着暗哨和暗桩,尤其是那些表面上好像无所事事的老
头、老太太,他们颤颤巍巍地漫无目的走动着,但一对眼睛却有目的地扫视着附
近的事物,特别是那些生面孔的行人,每一个都会招致好几双眼睛的洗礼,很少
人会注意到这些眼睛,他们就像是移动的摄像头,在城市里布下了一张不易察觉
但却十分高效的大网。
前方就是熟悉的幸福小区了,「新颍便利店」的照片映入眼帘,我心中突然
一动,车子停在了门口旁边,接着车窗分缝隙往里面一看,店铺里明显有个窈窕
的身影,我环看了下四周并没有异样,便吩咐小黑留在车内,下车朝小店走去。
我恍然想起去年初次踏入店内的情景,一晃就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有好
久没有踏入这个地方,从阳光充溢的户外走入室内,好像进入了个阴凉的世界一
般,小小的便利店并没多少变化,正如店内坐着的那个白皙风韵的少妇一般。
这时候并没有什么客人,姚颖面朝着墙上挂着的电视,她今天穿了一条露肩
碎花连衣裙,两条白皙的纤腿翘在椅子上,两条白嫩丰腴的胳膊架在柜台上,挑
染成黄色的长发在脑后绑了个马尾,微微低着那心形的小脸蛋,漫不经心地往自
己白皙娇嫩的双手上涂着指甲油。
我高大的身影走进门来,将斜照进店内的光线挡出了一块阴影,姚颖这才发
现我的存在,她抬起头来朝我看去,脸上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我向她微微笑着,
露出一口白牙道:「姐,是我。」
好像这个称呼唤醒了般,姚颖脸上顿时露出激动的神情,她迅速放下手中的
指甲油,站起身来狂喜道:「啊,是弟弟,你……」
话刚出口却又停住了,姚颖脸上的喜悦不是作伪,但那对明媚的杏目中却有
几分惊讶与忧虑,她的目光有些游离。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墙角上的那个电视里正播映着新闻节目,市电视台12
点档的当家花旦主持人一脸严肃地念着新闻,她通报的是市警察局的最新通缉公
告,而蓝色背景上的那张疑犯照片,我们两人都很熟悉。
这张脸无疑很有男性魅力,但出现在蓝色背景上却有着股邪意,电视台刻意
用光线突出了男人脸上的那股杀气,理得短短的头发下方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蛋,
双目中却透露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电光,方正的双唇之下有一道深深的凹痕,好像
随时都可能跃起伤人的猎豹。
「近日,公安部发布A级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内通缉一系列特大凶杀案的犯
罪嫌疑人石某。据悉,此人曾经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曾经在华南连续作案十几
起,是一名极为危险的罪犯。目前此人可能流串至我市,请广大市民朋友提高警
惕,及时向警方提供任何可疑的人物和线索,协助公安部门捉拿此犯,共同维护
我市的繁荣稳定。」
「任何提供关键线索的市民可获得十万元的奖励,协助公安机关捉拿该犯并
且有立功行为的可获得壹佰万元的奖励……」
我把视线转回姚颖身上,微微耸了耸肩自嘲道:「没想到,我还挺值点钱的。」
姚颖却没有回应我的幽默,她急忙跑去拉下的卷帘门,好像生怕被其他人看
到我的存在一般,对于她的小心谨慎,这回我很是赞同。
店门关好之后,姚颖顺便打开了灯,她面带忧色的拉着我坐下,仔细将我打
量了一番道:「弟弟,别说笑话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天来,我都担心死了,公安把附近的小区都搜了个遍,社区里也三番
五次地要我们提供消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还想去公安局举报,被我骂了好多次
才消停些。」
我感到一股浓浓的暖意,姚颖对我的关切完全是出自内心,毫无任何利害关
系,我伸手扶住她白嫩光滑的香肩,双目透出坚定的神色看着她道:「姐,你不
用担心,我不是什么乖小孩,但也不是坏人。」
我简单地跟姚颖讲了下自己的处境,以及事发当日的过程,当然忽略了关于
导师和801所的一切,并借机向她询问白莉媛的踪迹。
姚颖这才稍稍安定了些,她微微皱着眉头道:「你出事的那几天,整个街道
都布满了警察和车辆,但没有人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发生了枪战,还死了好
几个警察。」
「过了好些天,才有一些小道消息,说你是个连环杀手,在外地做了好几起
大案,被警方追捕之后还拘捕,警方死了好多人却没有抓住你,只不过这些消息
电视上是不会播出来的,他们还说……」姚颖说到此处,突然有些犹豫起来。
「他们说什么了?」我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得心生疑窦,继续追问道。
姚颖咬了咬下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说,白莉媛是你的姘头,还讲了很多难听的话……」
看我把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姚颖连忙安慰道:「弟弟,别听他们乱讲,他
们并不知道她是你妈妈,你别生气啊。」
我摇摇头,脸上并没有激动的情绪,心中却颇不平稳,我与白莉媛之间的事
情,一直以来都保密得很好,除了梅妤之外,并没有他人知道。这个留言却是从
哪里流出来的呢?只不过流言传播者好像只知道我们之间的肉体关系,并不清楚
我们的母子身份。
姚颖看我脸色还算平静,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听了那些话,自然很是生气,
但我又不好去反驳他们,生怕他们会把我当嫌犯抓起来。
「你知道我们家老张的德性,蕊蕊又那么小,没了我可不行。」姚颖一脸忧
愁,她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小妇人,家庭和子女对她而言就像生命般重要。
「没事的,姐姐,我理解。」我抓起那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白嫩纤手,轻轻
地抚摸着安慰道。
姚颖的行为并没什么可指责之处,因为为人妻、为人母的她必须考虑多方面
的因素,我很能理解一个母亲在面临选择时,事事将自己儿女的利益放在前头的
做法。
我的温存让姚颖很是感动,她抿着下唇对我点点头,继续道:「事情就这样
过了半个月,某一天早上,我突然看到了莉姐。」
「她那天穿得很是朴素,而且脸色憔悴、双目无神,好像很多天没有睡觉一
般,跟平时漂漂亮亮的样子比起来,让人看了就难受。」
姚颖的描述让我心头一阵阵绞痛,我能够想象得到白莉媛离开我后的样子,
要让她割舍自己生命中的最爱,这种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的,而她却默默地
忍受了下来,并为了我的未来做出了牺牲。
我的身体被灰暗的情绪占据,握着姚颖的手也不由得收紧了些,姚颖敏感地
看出我的情绪波动,她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任由我将她的小手抓得紧紧的。
「我很是惊讶,连忙将她拉到店里面来,忙不迭地问你们的情况,她并没有
跟我详细说什么,只说你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很好的人在照顾你,让我不
用担心。」
姚颖的话让我清醒了不少,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正握着她,连忙松开手掌,
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没事的,哎,你妈妈对你真好。」姚颖双目露出关切的神色,她伸出一只
纤手抚摸着我的脸颊,为我梳理有些凌乱的胡须和鬓角,柔声道。
「我当时想问她具体情况,但她并不想多提这方面的事情,只是向我打听你
们家房子的情况。」
「自从出事后,公安就把你们家给搜了个遍,现在那栋房子已经被查封了,
我叫老张装作送货去看了几次,好像门口还有探子驻扎着。」
「你妈妈听了我的话,她并没有过分惊讶,好像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一般。
然后她就说了很多客气的话,我本来想留她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但她态度很坚
决,最后我只好留她吃了顿午饭,然后亲自送她打的出城去了。」
「她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但我觉得她已经打定主意了。」
听完姚颖的描述,我又是欣慰又是失望,欣慰的是白莉媛目前的人身安全应
该没有问题,失望的是她并没有如我所想的回到我们的住处,而且我们的住处现
在也无法住人了,她去哪里了呢,我一定要找到她。
虽然姚颖一再挽留,但我已经无心继续在此停留,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地找回我的媛媛,我不能让她再冒一点危险了。
更何况,以我目前的身份,留在姚颖家只会给他们添麻烦,我可不能让这个
姐姐再出事了。
中午时分,一辆CR- V从福佑大厦旁缓慢驶过,这辆车子外表崭新铮亮,
但却没有挂车牌,但它好像刻意不想引起注意的样子,跟这栋大厦保持着一定的
距离,但却绕着大厦四周行驶了一圈。
透过车窗玻璃,我用心观察着大厦附近的人,很容易就发现了几个暗桩的存
在。
门口一个卖香烟的小贩,穿着一件没经过风吹日晒的新夹克,就算没有什么
人向他买香烟,他也不会主动吆喝招徕生意;一个打扮得很朋克的女歌手站在网
吧门口,手捧着吉他自弹自唱,只不过她的歌声并不是很流利,而且那身装扮也
过于精致,好像是某部电影的道具一般;一对年轻情侣倚靠在行道树下,他们搂
搂抱抱的看似在亲热,但动作看起来却有些游离和生疏,而且在这人来人往的街
道旁大半天没移动过,两双眼睛却不断地扫描着四周。
我微微冷笑,淮海市警察的水平也不过如此,这种暗桩最多只能骗骗老百姓,
在我眼中犹如搔首弄姿、插标卖首,我能看出他们伪装经验是十分欠缺的,而且
精神懈怠并无敏锐的观察力。不过对手水平的低劣,对于我的潜入倒是件好事。
在出发之前,我已经定下了如何潜入大厦的计划,所以将车子停在了最近的一个
小区后,提起姚姐为我准备的便当袋子往大厦走去。
出来的时候我理了理头发,将那头蓬松的长发在脑后绑了个辫子,满脸的络
腮胡子并没怎么打理,头顶棒球帽下方的眼神收摄了不少,三天三夜都在船上的
车子里度过,我身上穿的那套运动服已经又皱又脏,再加上这段时间低脂的饮食
的缘故,我的体型比先前消瘦了不少,再加上我故意装出驼背曲腰的样子,看上
去就像个不修边幅的送货员。
即便如此,我还是十分地小心,尽量保持缓慢的步伐,一瘸一拐地朝大厦里
走去,我那条尚未痊愈的右腿正好有力支持了这一点。我虽然没有刻意朝那几个
暗桩看去,但从眼角的余光可以觑见,他们似乎对我的出现有些举棋不定,虽然
我的身高比常人高了许多,不过从外形和举止神态上看,我并不像他们要等的那
个人。
就在他们迟疑的时候,我已经进了小区的大门,正朝楼底一层走去,他们已
经被我甩在了后头,但我并不敢掉以轻心,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步伐节奏。我敏感
的耳朵捕捉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男女嬉戏打闹的声音,直觉告诉我这就是
那对装成恋人的暗桩,我大概明白他们的打算了。
一阵化妆品的香气飘入鼻间,那个女探子与我插肩而过,后面那个男探子紧
追不舍,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感觉到他的肩膀有意朝我左肩袭来,姿势力度
都恰到好处,估计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来测测我的反应。
如果我真是那个人的话,绝对可以躲开这一撞的,并且可以出手还击对方。
但我已经窥破他的打算,心中微微冷笑,却没有移开身体,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么
一撞。
虽然他这一撞算不上厉害,但我也被撞得脚下一个踉跄,那条不争气的右腿
在地面上一滑,半真半假地向前摔了一跤,手中的便当袋也掉落在地。从外人的
眼光里看,我这下子可是颇为狼狈,只不过这略带表演的反应却正中他们的设想,
那对男女停下来脚步,相视一眼,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对我的怀疑已经大大减轻。
那女探子还颇有些歉意的回过头,轻声问我有没有摔着,一边还娇嗔着让男
伴给我道歉,她的男同事有些不情愿地嘟囔了几句,女探子蹲下来想要帮我收拾
地上的便当袋,我心中虽然把淮海市警察暗骂了个遍,但表面上却装作唯唯诺诺
的样子,一边说着不要紧,一边手足慌忙地收拾着地上的便当。
刚才摔的那一下,把一个便当盒给摔裂了,里面装的青椒炒牛肉丝的汁水溢
了出来,那个女探子有些嫌弃怕脏地缩回了手,我却毫不在意地伸手抓了上去,
将便当重新叠好并装袋提了起来,手上粘着黄黄的牛肉汁水,顺手就在大腿上擦
了擦。
那个女探子看到我这副粗鄙的行径,脸上露出微微的藐视之意,身体不由得
站了起来,跟我保持好几米的距离,这时她的男同事已经在催她了,她犹豫了一
下,对我抱歉地笑了笑,就撇开我走了回去,他们一边交谈着一边朝原位走了回
去,看样子已经将我排出嫌疑名单了。
我见自己的伪装已经见效,第一道的关卡突破之后,接下来一路畅通地走到
了大厦底层的电梯间里,我的那张身份卡还可以使用,电梯将我送至那个熟悉的
楼层。
在走出电梯前,我又恢复了那副弯腰驼背的样子。姚颖没有骗我,电梯间里
果然布下了捕鼠笼,警方通常会在在逃犯的老家和亲属附近布下埋伏,等着他们
自动送上门来,而对于在逃犯来说,通常都会寻求亲属和熟悉的人帮助,这种捕
鼠笼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
我家门口布下这个捕鼠笼并不大,那些充当触手的只有两个中年人,他们穿
着便衣常见的夹克,身材不高但挺壮实的,看样子比门口的暗桩有经验多了,不
过当我出现在电梯间里的时候,他们脸上露出的还是疑惑的神色,因为我看起来
并不像是他们要等的人。
「两位好,我是幸福快餐店送外卖的。」我趁着他们发呆的一瞬间,迅速表
明自己的身份。
「快餐,谁叫的,是老郑你吗?」一个略微秃顶的瘦子问着同伴道,他年纪
接近四十,看上去颇为精明能干。
「我也没有叫啊。」说话的老郑比较胖,赘肉把衣服撑得像个弥勒佛,脸上
的表情却很凶恶。
「是两位的队长帮你们订的,楼下的四位都已经送到了,就剩你们两位。」
我怕他们看出破绽,赶紧捏造个理由道。
我的话半真半假,他们一时间看不出破绽,再加上便当袋里传出的香气,正
好又是午餐的时间,一切都很符合逻辑。当下那个老郑就把便当袋接了过去,他
一边往外拿着,一边口中嘟囔道:「这个小气鬼也有这么慷慨的时候,真想不到。」
他们都在这里蹲守了半天,此刻正是饥肠辘辘的阶段,瘦子虽然脸色还有些
怀疑,但心神大半被饭菜的香味吸引过去了,特别是那流出的牛肉汁更令人食欲
大开,老郑迫不及待地把牛肉扒了一半到自己的饭盒中,然后就站着动起筷子来。
我看他们都开始吃东西了,却没有急着走开,而是恭敬道:「两位,一共是
34块5,你们还没付钱呢。」
「我靠,就知道他没有这么大方。」老郑口中骂了一句,放下吃了一半的饭
盒,伸手从钱包中抽出张50元的钞票。
我接过钱,却没有立即给他找零,而是顺势扭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拧,老郑吃
疼地弯腰屈膝,我抬起膝盖给他下颚来了一下,「砰」一声巨响之后,老郑便向
后仰躺倒地。
我这几下出手极快,瘦子刚反应过来,我再起一拳就踢飞了他刚拔出的手枪,
同时一肘撞在他的心口,将他震得一阵岔气,我趁机将他手臂向后一扭,「咔擦」
一声,关节错位。
击倒两人之后,我从他们身上搜出两幅手铐,将其铐在消防水管上,然后撕
下布料塞住他们的口,这个时候距离换班还有时间,我可以在警方发现自己之前,
利用这短暂的机会入屋查看。
处理好这两名警察,我扯下门上的封条,刷卡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在这栋装潢高雅的大房子里,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但它已经无法回到
往昔的景象了,原本亮可鉴人的实木地板上浮尘明显,墙上的大幅油画不见踪迹,
造型精美的瓷器和织物都被搬走,那些描金边的白色柚木家具还在,但上面布满
了划痕和磕痕,甚至连沙发的皮套都被撕开,警方显然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
匿的地点。
缺少了那些丰富生活的小物件,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如雪洞般干净,只不
过这种干净却不像往常那种令人愉悦的干净,那是一双勤劳而又精细的手,一颗
热爱生活的细腻的心,耗费无数时间精力才能达到的效果。缺少了那个温柔贤淑
小妇人的维护,一切都像是被抽离了生机般,变得干燥、乏味和枯萎起来。
那间令我魂牵梦绕的主卧室里更是不堪,那张柔软的大床曾经承载着我们无
数次极尽缠绵的交欢,那些沾满了白莉媛得天独厚体香的被褥与床单不见踪迹,
更别提那个幽暗芬芳的衣帽间,白色羊毛地毯上布满了脏乱的鞋印,看上去说不
出地不协调与难看,一想起这块地毯上曾经残留过两个绝色尤物美人的分泌物,
就这样被这些粗鲁的足迹所玷污,令我心中怒火横生。
那张华丽的鞋架曾经摆满了一百多双样式各异,但却无不妖艳迷人的高跟鞋,
那些齐墙高的大衣橱里曾经挂满了各种名贵高雅的服饰,那些储物格里曾经塞满
了带着白莉媛体香的贴身衣物,她们一同营造了个令人沉醉的温柔乡。但现在一
切都不复存在,空无一物的鞋架,随意倾倒在地的储物格,就像那一扇扇被打开
的衣橱门般,空荡荡地摆在那里,像是被洗劫一空的金库,又像一个被轮番蹂躏
后的处女,无言地诉说着那些强盗的罪恶。
我颇为难受地检查完这间卧室,但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警方对这里
的搜索很是卖力,整个房间包括地毯地板都被翻了个遍,就连露台上的那些花草
树木都不放过,要是白莉媛看到这些她亲手布置的小家庭受如此的摧残,不知她
会有多难受,我不由得暗自庆幸,她不用目睹此景。
除了主卧室之外,其他的房间也没有幸免,我的那件卧室被翻得更厉害,但
却没有搬走太多东西,因为这里并没有多少痕迹,可以把那个小男孩与网上的通
缉犯联系到一起,他们显然并不知道,那个清秀文静的男孩与现在这个高大强壮
的男人之间的牵绊。
我最后查看了厨房,这里并没有多少个人的痕迹,所以我不抱有多大的希望,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除非灰尘和杂物,厨房就如我们离开之前那般整洁,警方也
没在此处大动干戈,正当我略有些失望地转身离开时,突然眼角掠过一丝微光。
我心念一动,凝神朝光芒发出的方向看去,这时阳光正好透过大大的玻璃窗,
将大半个厨房都沐浴在其中,而在日光照不着的水槽下方,好像隐隐约约有东西
在闪光。
我蹲下身子,把手伸到排水管下面摸索了一阵,果然摸到了个什么东西。
我拔出手来,在阳光下一看。那枚珍珠婚戒正静静地躺在我手心,金黄的戒
身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而那颗龙眼大小的洁白珍珠正在闪烁着优雅的微光,正如
同它套在女主人白葱般娇嫩颀长玉指上时一般美丽动人。
这枚晶莹的小玩意,从我们的婚礼开始,伴随着蜜月之旅、燕京之行,一路
走来从未离开过白莉媛的芊芊玉手,直到那个充满危机的夜晚之后,匆忙间我们
都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将它给遗落了。
据我推测,应该是那个晚上,白莉媛为了给我缝合伤口,在清洗自己的双手
时,不小心遗落在洗水槽的下方,而之后我们穷于奔命,根本无暇顾及它的下落,
现在居然让我重新找到,真是难得的一件幸事。
我心中一阵狂喜,此行虽然没有找到白莉媛,但也算没有白来,尤其是能够
找到这枚婚戒,让我牵挂了半个多月的心微微松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它价值十
分珍贵,而且这还是我与白莉媛爱情的证物,那对于我们来说意义十分特殊。
不过换个角度想,要不是我一心只在白莉媛身上,就不会重新回到此处,也
就不能再次找回这枚婚戒,可以说有因必有果。
想到此处,我再也无心再次继续停留,随手将那枚婚戒塞入自己胸前的口袋
中,郑重其事地将其贴肉置好,然后迅速下楼离开此地。
当我恢复成那个唯唯诺诺的送货员离开时,那几个暗桩依旧站在远处,他们
甚至懒得多看我一样,丝毫不知自己的同伴此刻仍被扣在楼顶的消防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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