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C。A
「OPENING」
1997年4月1日晚,我在华冠星海娱乐城4楼打电动。20点45分,
接到全哥的CALL,说是劈友。地点在东街的MAYA酒吧。
15分钟之后,我心急如焚赶到MAYA。却发觉这天是愚人节。
我当时拎一只黑色布包,藏着全是砍刀。手心汗水浸透了,虎口也是剧颤。
不知是紧张还是懊恼。记得那一天MAYA的灯光很暗,人见不到我的窘态。
我的名字叫欧阳辉南,我是一个古惑仔。以前在技校念书的时候,我的编号
是6531。
1997年4月1日夜晚9点,我第一次见到MAYA的灯光。三个小时之
后,我在协和医院1717病房送走全哥。
原来他CALL我乃是真有其事,只不过地点不在MAYA。他们四人去交
货,被一帮东英仔撕了票,阻在地铁站内,当即砍死三人。全哥中到16刀,颅
骨也裂开。也不知是什么力量令他可以爬得出来。又被路人送进医院,最终死在
病床。
当时我拉住他手,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他笑容浮现,低声讲话:
“辉……你要照顾好ANA姐。”
……
ANA姐是全哥的女人,平常在夜总会上班。当时全哥死前,我打遍她的C
ALL,等了很久也不见回,猜想她是有客人。
在全哥走后第三天,我带ANA姐在西桥的贫民区租下一间房,屋顶阁楼。
出门是老街和菜场,陈腐嘈杂,空气中常有海鲜的腥,油烟的骚。
四周的建筑已十分残破了,在斑驳的外墙上贴满凌乱的广告和海报,有些已
褪色。街边的小店门前总是摆好几桌麻将;ANA姐说那些围成一桌的人,面孔
都是雷同。
每天傍晚我出门的时候,常会遇见吹口琴的老伯,深色短裤,塑料凉鞋,发
黄的棉质背心上微微渗着汗湿。
一个月通常有两场方言戏,有时我会去看。
那天看戏的时候,老伯问我怎会不带女友同来。我有些笑容尴尬。认识她五
年,在一起住完十三个月。始终相敬如宾,只因她是大嫂。
狭小一间房,再以木板分隔,端是秋毫无犯,不似旁人所想。
我是古惑仔,她是夜总会的小姐。如此相依为命,也算彼此衬托。
ANA姐很照顾我,五年来如此。只是全哥在时,她更多与我言笑,该是从
前他们吵架时,我常向着她。
其实吵归吵,两人的感情总是美好。全哥要我照顾她,便是放心不下。
我想。有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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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辉南」
1997年7月11日晚上,大约10点整。警察忽然冲进DISCO临检,
我们这些看场的马仔只好提前收工。在熊叔那边吃完一碗米粉,一时无事可做,
这便想到回家。
“阿辉,点解唔帮你阿嫂打包份啊?”熊叔满面堆笑,热情洋溢。
“系哦,咁……睇睇边D佐料好D?”
最近时间,天气炎热,很多人都不愿意出来嫖。ANA姐的生意越来越不好
做,渐渐闲在家中,懒去上班。今晚我收工早些,早该想到拎份宵夜给她。只是
全哥死后,她的口味越来越乱,我竟有些不知该选什么味。
“哇……猪肚木鱼喔,好补奶啊!”
假如那时苏秀行没有按下我,我必会掀翻熊叔的摊子。原来妓女真的是很卑
微的职业,哪怕你只是夜摊的老板,一样可以放肆调笑。
开门的时候,我便听见异声。一时不堪多想,还是硬下头皮。
只见ANA姐赤裸着躺在床上,旁边一个满目委琐的印度人仓皇在提了裤头,
慌忙间想要夺路而逃——她真的把生意做到家里。
那印度人倒是十分伶俐,见我面色难看,目光却又闪避,已然猜中了几分。
稍稍稳住阵脚,也不急着逃串。
ANA姐一边卷起薄毯,腾出手点上一支香烟:“阿辉,你返嚟啦。”一边
朝那印度友人细声道:“我细佬嚟架。”
在她眉眼之间,端是妩媚神色。我本想发飙动手,见到ANA姐如此,也只
有软了下来,勉强与那印度人点头做态。
谁知他更是贱到一品。当了我面掏出一张钞票,舞弄两下,发出清脆响声,
淫笑着塞进ANA姐双乳间:“出嚟叫鸡,都要讲D信义,话系话搞到一半……
钱尼样野都系要计架!“
ANA姐听后竟是笑厣如花,颔首称谢。我却面如铁青,怒不可竭。恨不得
当场劈了这条阿三。
他倒视若不见,又在ANA姐前额轻吻,鼻尖挑弄。手肘有意碰她乳尖,伴
随口唇的节拍,蜻蜓点水一般。
ANA姐媚笑着骂他色鬼。
他居然正色站定,神情肃然。电扇之前,眉目优柔,两簇鼻毛迎风招展,听
他分明在叹:“我唔系一个极之咸湿(色情)嘅人,我……剩系寂寞。”
言罢转身即去,再无半分眷意。
我懒得再去鸟他,因为苏秀行已拿好砍刀等在路口矮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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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粉扔在桌上,我盯着她,久久话不出声。待她开始穿衣,我只好避开了视
线。她低头的时候,发丝倾泻盖过眼神。双手轻捷麻利,一秒之内已撩起内衣肩
带,轻巧合上背扣,再往腰间围起一抹裙。
“我……带了米粉俾你食。”
她好似听不见,脚趾轻挑,穿进一双拖鞋。蓝色甲油,黄色鞋带,衬得明媚
娇艳。在她右脚踝骨,系着一只红线银铃。迈开慵懒步调,端是轻巧灵犀。她径
自去了冲凉,全然不顾看我。
我其实有些不爽,只是不便分说。当了嫖客的面,她可以如此欢颜,廉耻也
抛得开。而在我面前,她始终是大嫂。
很多事情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愿多说。我深吸一口烟,奋力呼吸。吸进
焦急,呼吐烦烧。蛮后悔早了回来,撞破这幕。
等了她很久不见出来。在澡房前来回跺步,又听不见冲水声音。
“缴水费啦,”只得在门外反复念叨:“缴水费啦。”
先前全哥在时,私下里常将尿尿讲成是“缴水费”。原本是打趣讲法,此时
故作悠扬,说来也是缓解叔嫂间的尴尬。
其实那有甚么“水费”可缴,只是盼望她出话应声,我便安下心了。上月初
五,正是苦力强的儿子在澡房煤气中毒。侥是医救及时,方才拾回一命。
良久。
仍是不见她应。十分惊吓间,正想如何撞开门来。待我稍进门边,又分明听
见某种声息,是她幽微抽噎。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ANA姐忘带毛巾,又不便由我送去。在她洗净之后,
只得靠进墙角,令到身上水珠慢慢风干。
1997年7月11日夜间,11点又过一刻。
我靠进天台澡房的粗糙外墙,仰望夜空中风月流光,指尖烟蒂忽然明灭。
而她藏在澡房内无声抽泣,不肯披上外衣。
远眺层楼玉宇的阵型,统统列成缭乱布景。
这夜繁华盛市,灯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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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你……ANA姐……”
全哥过世之后,新跟的大佬待我很是一般。无力照顾好ANA姐,真当令我
十分无奈。其实她原本便是妓女,何况生计艰辛,我又如何敢去责怪她?
而我偏又不愿看到。也从未料想,她竟把生意带回到家中。
“ANA姐,你,你……你……做生意……都唔系一定要带返屋企嗝……”
这句哽在喉间,咽了许久,最终还是细声讲出。
她抬头望我一睸,眼角轻颤,薄唇微启,终于没有说话。
一碗米粉早已凉透糊汤。指尖抚在烟蒂,按在薄膜餐具边沿,回转熄灭。生
出刺鼻气味。
又再转身进房,一件件收好身家衣饰。时时走动,步调慵懒如常,也不肯再
讲话,只有听取脚铃作声。
那夜之后,再没有见她回来。
在我想来也会愧疚,但有些东西,总归是要守的。
只到每当念及全哥,便只剩唏嘘而已。
我对苏秀行讲:“出来捞,都系为钱。待我储够数,就会好想有个家。”
“辉。等到我上了位,也不会忘掉你。”
以前的时候,全哥也会常常这样讲我听。可惜,到死他也没有上位。后来我
跟了花石舫的暴龙驹,在他手下做看场马仔,也才认识的苏秀行。
苏秀行是难得一见的靓仔,很多时候我会与他游荡街中。据说郑伊健也是这
样遇见星探。只是苏秀行从来不去勾女,也有人讲他同志。
“秀。你不会明啦。”
——其实我方才说出那句话,他只听得懂前半。
那日荡在繁华闹街,两人站进一间内衣店的橱窗跟前,有过如此的对白。
“秀……你话……点解你会出来捞?”
“总之……我想……也不是为了看这些花绿内衣。”
一言惊醒,我便忽然意识到尴尬。最初停在这内衣窗前,乃是想起几日前A
NA姐仓皇遮身的样子。这人型模特的身材,是有几分像她。
现在此时,ANA姐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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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城」
1997年7月31日晚,我在西洪路大排挡。方才点来一碗米粉,忽然接
到谭咏麟警司的CALL,说是出工抓人。地点是花石舫的“芭娜娜夜总会”。
熊叔的米粉做工地道,无论哪一款佐料都算民间佳肴。好可惜今次错过好口
福。来不及吃下一口,就被CALL去出工。
“呃……熊叔啊。钱,我放在桌上。”
“哎呀,孙SIR,咪怕,都未郁过筷子。我咪留底自己食啰。”
我学着白咸不淡的白话:“出嚟当差,都要讲D信义,话系话吃到一半……
钱尼样野都系要计架!“
这句的音律十分跛脚,引来客人一阵取笑。
我是湖南长沙人,警校毕业之后,来到这个陌生城市上班。起初时候,常常
会不适从。譬如语言、生活、整个城市都会令我觉得格格不入。
可能是因为不适应的缘故,业绩十分平庸。谭咏麟警司告诉我讲:“要走进
一座城,就要先走得出自己。其实你本身就是一座城,偏偏紧闭城门。”
我的名字叫孙秀城,我是一个警察。在东区分局上班的时候,我的编号是4
108。
1997年7月31日晚,我自西洪路大排挡钻进夜街,一路夜景繁华,声
色犬马。TAXI停在芭娜娜门前,已近了零点。
“你叫什么名字?”
“ANA。”
“呃……根据举报讲,这边有人从事卖淫活动,请你跟我回去警局一趟。”
“咁晚啦,仲去差局?”
“小姐,请说国语。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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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芭娜娜下楼时,ANA走在我身前,我发现她的脚很美。
一双精致拖鞋,黄色鞋带,蓝色甲油,衬得明媚娇艳。在她右脚踝骨,系着
一只红线银铃,轻巧灵犀。
我妈妈的舅妈有个邻居,她好象懂得看相。记得她以前讲过:“一个好命的
女人,应是小手大脚。”
我那时留心过ANA的美足,端是纤纤细弱,浑如玉饰一般灵犀。我想,这
样绝色一双脚,缘何惹尽尘埃?
大约20秒后,我便印证了担忧——概因雨后湿滑,拖鞋踏足未稳,她竟会
硬生生跌倒在路旁。
她抬头望我,貌似楚楚可怜。我将她扶了起,目光相迎,又有些看得痴了。
好在少顷也就挣脱出来,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柔声道:
“呃……你……先跟我去警局吧,我办公室有跌打油。”
ANA似乎看透我所想,微微眨眼而已,也不知是抗议还是屈从。几分老辣
地张开手臂,示意要我搀挽。于是我连TAXI车费也顺道省下,这条三公里长
夜街,任凭我们相依而行。
“哗!这不是4108?我还以为全局我最风骚,想不到你也在这边偷吃!
还不介绍一下?“
“没有喔。没有喔。她,呃……她,她是扭伤脚啦。”说话这人,乃是我的
同事阿树。这条夜街通常由他在巡,每夜这个时点,他都会在此游动,“呃……
呃……你家的陈哀咧?“
“嘿嘿。我都好尽职在上班喔,哪里会像某人。”
话中的陈哀是他的女友。虽是不曾谋面,却时时听谭咏麟警司讲到:“干警
察,毕竟不是做影星!哪里有那么多孤胆英雄,无间卧底!警察工作,常常就是
巡巡街,走走场的枯燥!”随即话锋又转,向阿树坏笑道:“不过,你们也要尽
责!就像6308,天天埋头巡街,忽然也就巡来一位靓女!”
其实我和6308根本没有私交,在当时说来却有着几分羡慕。因为我相信
他是一个好警察,否则也不会把到靓女。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陈哀很快弃他而去,投身妓女。而这场纠葛更是悱恻支
离,始乱终弃。大约一年之后,6308终于死在另外一个女人手里。
关于这场戏,已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1997年8月1日零时又过一刻,我跟6308讲完几句话,随后背道而
行。当时我的手放落在ANA纤腰,想来是透出汗。
路过MAYA的时候,她忽然将头埋进我腋下,猜她不想碰见熟人。先前我
不知道,原来一个妓女也会懂得羞涩。
辨不清又怕错觉,那也只记得她发香。
在昏黄的街灯下,禁不住意马心猿,也曾染指她的秀发。她将一双纤手妩媚
轻和。绕指柔。
月色未央,流云似水。
涌起一片夜空,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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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内为她按摩。
我妈妈的姑父以前都练过香功,所以说我的按压手法会很靓,也会渐渐令她
回忆往昔:
“以前我有个男人,常常这样为我疗伤。那时我喜欢高跟鞋,只要穿来给他
看。后来他死了,我爱只穿拖鞋。一直都以为,你不穿高跟鞋就不会扭伤……原
来是搞错。”
她问我要了一支香烟:“伤不伤脚……并非你穿什么鞋,”深吸一口,幽幽
轮回,吹出淡淡烟丝,“是看你走什么路。”
她的国语说得并不好,却有别样味道。捧着她的弱质脚踝,轻擦而过,银铃
悄声微作,好似一阵和弦。想她如此漂亮的双脚,换若衬上一双高跟鞋,该是如
何妖艳步点,媚骨穿行。
“认识他七年,打掉三个孩子。我是妓女,他是古惑仔。他被人砍死那夜,
我在陪客人。很多人怪我,其实是他们不懂得……”
“无限次,他叫我不要再做,又无法给到我安适现在,清淡未来。那日愚人
节,他连一句甜蜜谎言也忘记给,非要跑去砍杀。女人都会很好骗,两句甜言也
要心花盛放。”
“那夜我趴下供人淫乐,透过落地玻璃,分明见了他的背影,握紧砍刀,慌
忙扑进夜街,冷冷清清,下落不明。那夜其实我穿了高跟鞋,光鲜漂亮,反倒成
全了旁人。”
“两小时后接到他兄弟的CALL。我好生忧心,心跳如狂。讯号也是不停
传来,犹如一道催命急咒。偏又为人骑在身下,任凭再大焦急,总是无法回电。
呼机按在手心,疯一般剧震。客人骑在我身,也是发了疯一般……“
……
我没有想过一个妓女会说出这样往事,更惊诧于她的淡定。那一刻,于她眼
角,分明未落一滴泪。
深深吸烟,淡淡愁容。
而我看得出她的荒芜。当她嘴角掠过这款笑意,冷冷清清,茫然若失,像极
午夜散场的平静。
“人散尽了,剩我孤单在跑。一行街,两条巷。雨点溅落霓虹,好似深海中
珊瑚……”
撩撩踝骨上的红绳,手心划过小腿的曲线,我开始尝试着安慰她,好细声唤
她的名:
“ANA……”
我说:
“我知道……每一行,都系有行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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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大。
以前我听说有人一面听佛歌一面写色文,不知他敢不敢跑去警察局里面做爱
呢?从未想过,素来低调的我今次竟做了出头鸟。
“笨鸟先飞”也正是这个道理吧。
那夜,我跟了ANA抱拥在一起,飞往高处。
或许是我方寸先乱,又或她的本意如此。你避得开一双媚骨脚踝,纵也敌不
过她那淡淡一睸. 无心似有情。莫非恒河暗涌,一念菩提。
刹那之间,皮相剥去,只剩恶虎扑食的本能。阴茎矗立,春暖花开。
她张开的身体,好似一座神秘城堡,令我占据每寸角落,地动山摇。顺延乳
房的曲线,子宫的静电,绮丽的汗腺,呼吸喘息,昭然妖艳。
在我的吮吸中,她发出激动低音,仰起头来,发丝垂楼,好象海水中繁生的
藻,舌尖轻挑,贝齿微启。
寻去吻她,却为她避了开。
再次捧起她面颊不容脱逃,她却用眼神拒我。那个时候,我跟她的距离不过
一张纸片的轻薄,她的眼神再无余地。虽是颇令索然,也不尽强求了。
后来我才知道,妓女这一行。最珍贵,便是亲吻。
你可以射杀她全部自尊,却无法藉着她的形体希冀到半分温存。
而我只有转战到乳房。
指掌所及,尽是酥软丰盈。浑如冰雪肌肤,倘是落力稍重,便惟恐要留下淤
痕来。每是小心翼翼,却又觉得不甘。
而她渐热渐燥,分不清沉醉还是挣扎。环绕在花蕾悠悠划圆,耻骨抵触,鬓
角厮磨。灯光在唇彩的光泽反射,映成点缀。
两具肉身赤裸呈现,交缠伏叠,贪婪又热烈。藉着一次不期的夜遇,就这样
深入彼此。全然不顾因由,不留余地。
在她的深处,闷热而潮湿。如此高温环境,亦令我越发狂燥,每次动作附带
着宣泄的残忍。甚么教养、风度、品质、身份统统溺死在她的体液之中,呻吟中
超度。
将她双足分开,高举了起。
即便狂乱的节奏下,竟也不由得分心细赏。从未见过这样的双脚,这样的女
人。当我挑弄脚趾脚心,她会更加尖声高叫,纤腰扭送,锁骨起伏,俏臀荡漾,
酥胸就要炸开一般。一阵电流自腿脚侵袭全身,颤栗禁脔。弄到铃声也乱。
看她两腿间,亦是一片湿滑,触手可及。情趣所致,染指过处,但觉细腻娇
嫩,耻毛柔软。这腥臊妖媚的女子,她终于逼近熔化。摇摆身姿,像极色彩斑斓
的热带鱼,激流中跌荡。
射精的前一秒,我忽而想起她是妓女。
“唔……在……里面吗?”
她猛得将我抱紧,双腿死死蜷在我的腰际。两具身体,容不得一寸相距。又
在耳根轻声作允,幽幽暖暖。
久久不肯分开,直至东方微白。
扶了她下楼,送进TAXI。此前当算的钱,已都结了清。我知道每一行,
都是有行规的。
破晓的阳光好似清淡温水,却在刹那间洗尽夜色的斑斓。目送TAXI的远
去,我站在道路中央。
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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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辉南」
14点35分。
西桥。贫民区。
起床。洗脸。在全哥的灵位点上一柱香,转身出门即去。
一身衬衣仔裤洗到残旧,发型也散乱,倒也合衬这片旧区的破落风物。在A
NA姐离开之后,其实这些也不紧要。
彼时苏秀行已等在了路口矮墙。
“而家(现在),去边度(哪里)?”
“灯街。”
在巴士站牌边找到一家小食店任意填饱。天色微变,想起家中天台上晾挂的
衫裤。
“阿行,你,你等我一下,我,我屋企嘅衣服晾咗五日,一直都唔记得收。
而家返去收。“
苏秀行冷冷道:“衣服而已,这么认真干什么。”
话音未落,巴士已经驶来,两人便上了车。
15点27分。
花石舫。灯街。
走进城市的繁华闹区,满目商铺琳琅,行人接踵。不知他为何要来,也懒去
问。全哥死后,苏秀行是我唯一朋友。
可能是因为长得靓,常常有人在背后指他GAY。其它我不知道,总之是朋
友。
那日下午,就这样在街中来回游走。有时坐在街心广场吸烟,观望徒人。不
知道什么时候起,常常会习惯看人。就像无声流过的电影胶片,浮光掠影,一闪
即逝。有人牵绊肉麻,形影联袂。也有孤单散落,各自为阵。
老人家说:“江、湖、海;尸、屎、尿。”
每一个人,都是世间万象。无论奈河桥上行色寥寥,还是教堂里红毯蜡烛。
每张脸面,俱是一般雷同。呼吸用肺,亲吻用嘴。热过热闹,冷过冷清。
终于下雨。两人躲进一间服装店内。时间是1997年8月2日17点13
分。我终于忍不住要问他:“阿行,行行企企咁一个下昼,你到底搞么啊?”
他听了轻轻皱眉,再又细声道:“呃……阿辉,不如你陪我买件衣服?”如
此答非所问,亦令我感到莫名。而他俊美神色,优柔话音却是教人难以回拒。
挑选一阵,拣出一件格子衬衣问我如何。我觉款式还好,色泽显得暗了。又
换一件,领口稍稍有疵。他兴致颇高,转眼又挑三件要我参谋。
“蓝色最好,但系SIZE太大,你著唔好睇。”
“我想也是,如果……有暗纹印花的话,应该会更好看。”一面说,一面轻
抚衣袖,仿佛摸索着甚么珍贵爱物,眼神痴迷,若有所思。如同自语一般:“这
里针线精细,衫扣也有型,他见了定会好生喜欢。”
见他吟了一阵,这才想起我在身边,神情略有尴尬:“呃……阿辉,就选这
件蓝色好啦。”
我应他道:“衫嚟嗜,系唔系噤认真吖。”
——这句颇为生硬,恰好奉还给他。衣服而已,有似也无。
他即刻买下那件。站在店铺继续避雨,我们很久没有讲过话。望着雨中的街
景,也不知在想什么。期间有个陌生女孩跑来问他共伞,他也不爱理睬。抱紧衬
衣盒子,贴近胸前,其它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将到天黑的时候,雨终于停下。再过40分钟DISCO正要开场,吃饭已
来不及。巴士驶来,这便上了车。
华灯初上,又要轮回到夜幕。每天生活如此,循规蹈矩。
打开巴士车窗,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一口,吐进暧昧夜风。沿路霓虹闪了又
现,红了又蓝,好似深海里珊瑚。
束束流光掠过他面庞,照出倾城的哀艳。纵然借来形容女子的词汇,依然道
不清苏秀行的俊好。
原来人世间真的会有一种美,足以超越性别。
可惜度过一个莫名的下午,弄到三分烦烧,七分浮躁,早已无心去赏。
初来的夜色好似温香迷雾,却在刹那间笼罩清醒的城市。雄壮的巴士,穿透
骚动的夜街。
人在其中,形如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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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
在DISCO看场。
人影骚动,噪音颠狂。这般声色中的男女,夜夜只在贪欢。腰骨扭送,指尖
放肆,阵阵莫名的兴奋,交织迷幻眼神。
很多人都以为DISCO的夜场藏着某种玄妙魔法。原先也有过期待,就像
虔诚的观众,等待着魔术师凭空变出白色鸽子,谁知溅落了一地鸡毛——
ANA姐是这样说的。她不喜欢DISCO的气氛,常常劝我不要做,而我
不过冷眼旁观。其实我痛心她做,因为每一行都是有行规的,我不相信一个妓女
可以冷眼旁观。
何况一个人眼睛再冷,并不代表你不会受伤。
那天晚上几个洪盛仔跑来闹场,为首是丁耀。警察赶来之前,我砍倒三人,
可惜被丁耀走了。当时我和苏秀行背向而立,挥舞刀光。场内的群人都在惊声尖
叫,也不知惊惶还是喝彩。
那个时候,我们好象踏在修罗道场。灯光映在鲜血,幻出绮丽色泽,越浓烈,
越极乐。一只酒瓶砸在阿坤后脑,再有人补上一刀,两刀,三刀。他轰然倒地,
嘴角似有笑容。
远处警笛响起,方才冷却下来,由后门暗道逃离。
半小时后,花石舫。堂口。
讲完事件经过,苏秀行细声道:“我跟阿辉只是擦伤,不过死了两个兄弟,
徐锦江伤得重些,整块头皮掀起,秋生哥送了他去医院。大哥,你看是不是要开
战……”
“一帮洪盛的靓仔,居然扫到我场!”暴龙怒吼一声,重重砸向供桌。关帝
象前,他沉默作拜:“D事点搞,我自然有分数。”一边摸在脸上刺青,思量半
晌,缓缓讲道“阿辉、秀行、带鱼你地三人辛苦了,今晚我带你地去HAPPY
下。”
出来跟大哥,其实就是做牛做马。有时候你累到很辛苦,当然也要找人骑。
暴龙带我到芭娜娜夜总会,苏秀行忽然有事,率先离开了。
看见廊内的妖艳灯光,薄墙透出莺声呢喃。兴奋之余,竟有些力不从心。不
知为什么,眼前浮过熊叔的米粉,香滑滋润,色味俱佳。假如要我选择一款佐料
的话,我一定会说牛鞭。
妈咪笑面相迎,热情奔放。挽着暴龙哥一连推介了十多位小姐。可能是因为
太过热情的缘故,暴龙哥突然将她抱起,任凭她竭力挣扎,嘶声叫喊。砰地踢开
一间空房,不由分说将那妈咪按下床去,端是君临天下的霸道——
“出嚟叫鸡,都要讲D道义。虽然你系妈妈桑,我都唔当你系外人架!搞!
一样照搞,钱尼样野都系要计架!“
言毕关门放狗,留下我与诸位小姐一并笑到肚疼。
“我大佬够义气,连妈妈桑都睇埋。”
见我这般调笑,一群妓女更是花枝乱颤,有人应声道:“系啊,系啊,真系
义薄云天架。”
笑语连连,本是轻盈畅快的嫖妓旅程。正要随手牵位靓女来场“友谊波”,
却在此时无意瞥见内厢开门……
她神情依旧,容颜略有些憔悴了,长发微微散乱,额角似有汗滴。几张钞票
握进手中,一双拖鞋迈开慵懒步伐,脚上铃铛分明在作。
“AN……”此番不期而遇,刹那间,声音哽塞,“ANA……你……”
她自我身边擦过,冷冷瞟来,眼神默然。
在她身后,跟了一位四眼青年。一身衣着整齐,眉目之间颇显温雅,不见丝
毫暴戾之气,他是ANA姐今晚的客人。
侥是如此,我依然目露凶光,伸出食指指在他前额。仅有如此而已。
“ANA姐,你,你……”情急之下,仍是说不出话来。
她转过身来看我,少许沉默,用国语淡淡说道:“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什么安娜,我叫红月,刚从台湾来。”
“我……你,我……ANA姐……你……”
如我万般焦急,她却泰然自若。例行公事的腔调,不卑不亢,不蔓不枝:
“这边的姐妹都是最好的,一节钟,250。先生有没有中意的?”
“我……你,你,我,ANA姐……”
“先生你一定累坏了,阿娇,你泡点茶。”
自从一周前令她负气出走,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责,满目所见都是她身影。
想起往昔片段,林林总总,缭乱层叠。离开她的日子,直如失落魂魄一般。
此番终于忍无可忍,头疼欲裂,周身颤抖,好似将要炸开一般。
“好!你!你唔识我吖嘛!我,我而家花钱嫖你好唔好!”
嘶声吼出这句,只觉眼角剧颤,气息急促,臂上青筋暴出,凝结的伤口也都
快要暴裂开来。
“对不起,3点整,到我下班。要么……”她抽出一支香烟,轻巧地翻转一
周,擦亮火机,手势花俏。吸进一口烟雾,浅浅淡淡瞟来一睸:
“要么,改天,你嫖我。”
随即勾上四眼仔的臂弯,整个人软掉一般,朝他身上倚了去。
“啊——啊——啊——”
……
我已记不清当时喊了什么。砸烂三张桌,六只椅,两盏灯,一扇玻璃门。为
什么全世界都可以嫖她,骑她,享用她的妩媚。惟独在我面前,她要矜持高贵。
其实我爱她,她知道。
只因她是大嫂,奈何也要死守。
我已记不清追出几条街。周身玻璃划伤,新伤旧伤。血一路流,雨一路溅。
落在开裂的皮肉,也会像刀割。一路跑,一路嘶声吼叫。疯一般挥舞双手,
挣扎也似搏斗。
其实我爱她,全哥知道。
然而有些东西要守,直到死前,他也没有勇气刺破。
而我只有在这里跑,分不清追还是逃。
只因她是大嫂。
***********************************
「孙秀城」
很多事情我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先前我约过她几次,她只是不肯出来。
“要请神,你就去道坛。嫖妓,就到芭娜娜。”
那时我欲说还休,她也是欲言又止。荡在繁华的灯街,牵牵手就像旅游。路
过VALENTINO的时候,我低下头看她拖鞋,艳黄粉蓝,散漫步调。一双
脚踝灵犀漂亮,红绳所系,银铃轻荡。
“几年了?”
ANA好似没有听到,素面朝天,眼望流人,眼神之间无限慵懒神游。
如此这般,也便无畏多贪。只将两手相握,尾指缠绵,在我已是尽欢。
“ANA,我想……买件衣服给你。”
“好啊。”
没想到,她竟欣然应允。
好耐心在更衣室门口等了她久久。那些连衣、吊带、短衫、长裙披上她身仿
佛盎然生意,秀美如琅。镜中绰约风姿,映出活色生香。
原来那些羽裳罗裙,真的是为媚骨而织。
见她满目琳琅甄选,姹紫嫣红穿梭。时又投来似水眼波,笑意翩然。我竟看
得痴醉,期间遇见线人与我招呼,只好当成罔闻。
原以为会满载而归,最终ANA却没有挑中一件。她说她不爱买衣服,只会
喜欢挑拣。时装繁多,说来都是皮相。她说:
“孙秀城,你们男人,更加喜欢女人一丝不挂的样子。偏偏女人买来那么多
衣服,粉饰不过一具玩物。”
刹那无言以对,匆忙接声:“呵,也是。衣服而已,总归不必太认真。”不
由低头看看制服上的警徽。
阳光之下,分外耀目。
不知道为什么,ANA总喜欢将一件事情说到可悲。惟独在靓衫丛中,有幸
见识她那暖暖笑容。
或许看破太多的世情,经过太多的冷暖。红尘泛过,她再无一丝惊诧。笑似
非笑,乍暖还寒。剩系花非花的矜持,毒非毒的怨咒。
如此撩弄我心,甘之如怡。“如果有一天,”我心中暗语:“当她吻我,我
就娶她。”
可惜这一句,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向一个表白,首先需要勇气,然而也有时
宜。不知为什么,我本是准备说的。话从口出,却变了成——
“ANA。不要再做了,ANA。”
记得当时我们坐在灯街美食圆的7号台,大厅播放的音乐是老鹰乐队的加洲
旅馆。她好似听得投入,良久才有应声:
“阿全在的时候,也会常常对我讲这句。每次做完爱,就对我规劝。其实我
也劝他,依然没有办法。”
“他不做古惑仔,靠什么营生?我没有人来嫖,一样要饿死。他只知道叫我
不要做不要做,却又无法给我一个家,一份生活。”
“后来他死了,我还在做。他兄弟又来劝我……那天晚上芭娜娜那个男人,
我只有无言以对……其实,孙秀城。怜惜一个人,要么给她未来;要么……干脆
忘记。”
“因为我要的,你们给不了。”
一曲未完,她却说了很多话。我知道她已看透我的所想,依然选择委婉的方
式回绝。透过眼镜片,透过玻璃墙,及目所见依然街路喧嚣,人群汹涌。而在此
刻,我分明觉得孤独。整个城市静成一片沙漠,她分明近在眼前,伸出手去,要
来都是虚空。良辰美景,统统不过海市蜃楼。
“呃……”
“ANA,我……是不是,还可以去芭娜娜找你?”
她笑。好象看着调皮小孩。
怜惜一个人,要么给她未来;要么……干脆忘记。
想起那天夜里的情形,害怕某天ANA也要怜惜我。倘若她选择忘记,我会
不会歇斯底里?
1997年8月7日中午12点又过一刻。
花石舫。灯街美食圆。
我扑身上前,不由分说将她抱进怀中,如同疯子一般。狠狠一吻落在嘴唇,
舌尖放肆,气息急促。手指钻进秀发,掠过面颊、前额、后颈,贪婪摸索,指尖
剧颤。
动作强烈粗暴,饭菜跟着翻倒狼藉,引来食客连声呼叫,以至惊动保安。
而我视若不见,自顾狂吻。旁人看来,形如饿狼一般,偏偏一身警察制服挺
拔,也算十分消遣。
她始终没有挣扎,双手虚浮,任我施为。也全无半点回应,一分妖娆。
不记得这一吻持续多久,也不知她在何时离开。
那天下午,我遇见6308,他说我的眼睛看起来很像哭过。
我忘记了。
一直以为ANA就此将我忘记,所以想到用一个吻的方式做成告别纪念。可
能是因为她临走的时候没有说再见,于是从此真的没有再见面。
很多年以后,我收到过一份请柬。还是很快认出她的娟秀字迹。
尤其我的名字孙秀城,在她写来更是分外别致。
我才想起当年是不是会错了意。
也都无干紧要了。那个时候,我早已回到湖南长沙。生活很好,父母很好,
妻儿也好。兜转一圈,越发喜欢家乡城市。
很想去参加她的婚礼,只因处理一个印度犯罪团伙的走私要案,委实分身乏
术。好容易觅到空闲,在黄兴中路买下一双VALENTINO,随后打包寄了
去。
在包裹单填下接收地址的时候,邮局的小姐问我是不是广东人,她说我的口
音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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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辉南」
露天戏台上,民间艺人穿着花绿衣服。刀枪剑乩,红粉胭脂。方言的唱腔,
这般煞有介事。
苏秀行全然听不懂,细神在听我讲。
待我说完,他才开口道:
“ANA姐,她其实常常回来。阿辉不知道,那天我在路口等你,见到一个
女人在天台上为你收衣。”
“还有一次,我推开你的家门,”他说:“那时你躺在床上睡熟,她的双手
在你脸上轻轻地抚摩。我分明站在那里,她也看不见,从发际到面颊,抚过耳眼
鼻喉,再落到胸膛……”
“阿行,你呃(骗)我。你系她前面,点解会睇唔到喎?”
“房间里光线很暗,到后来我也才看清——她根本没有睁过眼。”
……
其实我知道苏秀行并没有骗我。记得送走全哥那天,ANA也是这样,闭上
眼含着泪,在他冰冷的面颊发肤一寸寸抚过。后来常常捧起全哥的遗像,也是如
此婆娑。红烛黄纸,凄凉漂亮。
还有那些衣服,原来我没有记错。
全哥在的时候,三人爬上山顶,俯瞰城市夜景。她指着西桥的破旧楼房,她
说每处亮灯的窗户,都有一户人家。那却不一定,会是一个家。
所以她走了,她会来看我,而不是回来。
当她将我捧进手心,掠过每寸轮廓,偏不愿令我醒,不肯睁眼看。分明相爱
两人,从她指尖在我鼻尖,隔绝无限光年。
想来人世间的剧痛,一如人去楼空,一如咫尺天涯。
“咁……”我终于心如死灰,“即系叫我去死。”
听我这样说,苏秀行好似有所想。
“这样……有件事不如让给你做,阿辉……看你有没有兴趣……400万可
以做很多事情。比如,给她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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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8月10日晚间11点。
芭娜娜。
我急匆匆推开门,有些女人认出我,我没有说话。
目光四顾,焦急找她。在脸上,却看不到一丝表情。妈妈桑好似迎上来,满
口暧昧措辞,也不知讲的什么。
后来我看到ANA姐,其它都不重要了。
像野兽一样撞开包厢的门,将她按在身下。
她竭力挣扎,我偏要强吻。她终于脱出来,狠狠一记耳光劈在我脸上。
我没有看她眼神,毫不迟疑,继续侵犯她。而她依然挣扎。
将她牢牢按进沙发床,纤弱手腕,分明还要翻覆。我像饿狼一样吻她,耳眼
鼻喉,每处贪恋。如此野蛮暴动,不容半点反抗。
也不吭一声,只有一阵阵野性低音,藏在喉间咽呜。
料想不到竟是这般刚烈。此时她蜷了膝盖,硬生生撞在我小腹。力道之重,
足见歇斯底里。
剧痛之间,她已抽出手腕。“啪——啪——”又是两记耳光,直令我面门火
烫,金星飞溅。
一边抱腹忍痛,略停了刹那。只见ANA姐眉心深锁,怒意凛然,气息略有
凌乱,周身亦是微微震撼。神色之间,却又端正坦荡,不蔓不妖,无有惊诧。她
正色道:
“辉……我系你阿嫂。”
在她嘴角,分明留着吻痕,眉骨沾了我的唾液。她正色而立,颜形清素。在
她眼中的色,我已分不清谴责还是忿怨,坚贞还似惨淡。
那天她穿浅蓝衣裙,腰身裙带裁剪贴和,一层薄纱衬出清淡素然。本是风尘
中的女子,在这变故之下,自该吟吟唱唱轻描淡写了去。
而我此刻看了她,美艳之中竟透出一份清宁圣洁。直如一瓣青莲,独立血雨
腥风。又似堕入阿鼻地狱,荡进修罗道场。刹那十方,原来惊现苍兰。
于我焚心火焰,正是这份圣洁。
三千世界,凡人尽可以玩弄她,凌辱她,只要你付的起钱。
非要我珍爱怜惜,非要她冰清玉洁。这俗世里众生,俗世里人伦,俗世里规
戒,凭地这般煎熬!
你是杀手,她是妓女,他是警察,我是古惑仔……款款外衣,纷繁皮相。原
来一世一生,说穿不过“江、湖、海;尸、屎、尿”。
逃不出、冲不破。归去来兮,轮回生灭。
思海中忽然掠过全哥,招手也似挥别。
而此刻的我,已没有任何挂碍了。
这命中的女子,此刻近在眼前。素然站定,铿锵独立。
如此最后执念,强奸做成盛宴。
……
衣裙撕碎了,还有内衣,内衣撕毁了,还有身体。在她近乎疯狂的挣扎中,
我比野兽残暴。
拳打脚蹬,嘶声尖叫,牙齿也要抗挣。她咬我,我咬她。
撕扯她的头发,嘶咬她的乳房,她反应那么激烈,也不知是疼痛还是鼓舞。
当我撕下她的内裤,她反而停止了挣扎。那个时候,我抬头看过她一眼,在
她的眼瞳,有一抹猩红。
我听见她在细声唤我:“辉……”
从前未来,再没有听过她这样柔声唤我。这般温暖亲和,缠绵缭绕。好似年
少时贪欢,前世里流光。
这样的呼招,本是可以有温暖的。而我举起了屠刀,必不会放下心魔。凡温
暖的必是片刻,必不会长。它也是未能坚实的,它必是刹那的幻觉。
将内裤拉下脚踝,我贪婪地端详隐秘的身体,亦听到铃铛作响。我不禁纵声
狂笑,依此破除她最后的术。
看这美妙胴体,好生玲珑浮凸,不可方物。衣着尽数剥落,白是细雪冰雕,
艳是粉嫩生香。春光呈现,再无半缕遮饰。惟余一记红绳,缠在脚踝的骨,系下
一只铃儿。
几多年,未曾变。
***********************************
吻在她脚,轻浮放肆。只因这媚骨,销蚀我心魂。
含着她脚趾,贪婪吮吸。这般猥亵举止,却撩起剧烈的反应。仿佛一股电流
刺透全身,酥痒难当,引来一阵娇吟,花枝乱颤。
越性感,越敏感。
不知道先前那些肮脏的男人懂不懂欣赏这双玉足的漂亮。
我希望,我是第一人。
每一个妩媚的女人,都应该有一双美妙的脚。如此纤巧风骨,灵犀尤物。可
惜ANA今天没有穿高跟鞋。
我听一个写色文的人讲:当你卸下一个女人的高跟鞋,比卸下她的内衣更加
美妙。
原以为她放弃了反抗,半推半就,也要与我享用美妙时光。谁知当我弯身下
去,手指方才触及禁区,下身忽而一阵剧痛。
趁我意怠,她再次曲膝一撞,不偏不倚击中要害之处。直令我痛不欲生,惊
怒交加。见她目光冷冽,仓促蔽上衣裙,面上红晕犹未褪去,口中似要说话,终
于还是叹息。
如此场景,亦教我不知何去何从。一时间趴在地上无力起身。
她本该就此开门离去,交由妈妈桑料理残局。偏又持着锁柄,许久拧不过一
圈。暗灯之下,背影怅然孤立。
终于回过身,自茶几上的纸盒中抽出纸毛巾。缓步到我身前,俯身蹲下,为
我轻擦额角汗滴。捧起我的脸,指腹掠过鼻尖下颚,好似怜惜,好似告慰。
或许是她表达歉意方式,或许心知肚明。
我再次像凶兽一样扑倒她,拉扯她的头发,撕毁衣裙。因为前番的教训,我
不再留下丝毫余地令她反扑。
我是必奸她的!
记不清我怎样打她,也记不清她怎样挣扎。只记得是在最为剧烈关头,她曾
用啤酒瓶砸向我的脑门,碎了。我扯着她的头发,撞向包厢的墙壁。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耗尽气力。而我骑上她的身体,祭出怨怒的阴茎。
只一下,便得逞。
声声狂笑湮没了她的呻吟。那呻吟并非呻吟,倒也像极了惨叫。刀子刺入心
肺,莫非会有这样惨叫?
——当我冲破阴户防线,那些所有尊卑、人伦、情谊统统碎裂开去;那些所
有悲苦经营、良苦用心全然一击刺穿。
在她白皙的乳房,清晰可见抓痕,荡漾起伏之间,如此分外醒目。破碎的衣
裙零星附在身上,双臂无力摊开,侥是我怎样奋力,也不见一点动弹。
秘道中渐渐温湿,空气中嗅得出体液味道。我提着她双腿,分开弧度,不时
摇曳。触点厮磨,令她不自觉挺送收缩,臀部牵使下肢颤动,耳旁似有叮铃。
恨我不生三头六臂,能教一时之间染指各处风景,舔吸周身完肤。
玩味丰满酥胸,揉捏勾勒,端是好生享用。又见她雪白小腹一阵忽然起伏,
小小肚脐眼儿,也要勾起无限遐思。方才触碰,纤腰娇然扭送,细软绒毛抵触,
撩得我又是难奈。
迫不及待。
将她双腿夹进腋下,腾空前臂;一手将她臀部抬高,好再继续施为。此时A
NA姐的股沟间已潮湿一片。触手所及,十分淫糜感觉。而我偏要令她更加泛滥
成灾……
指尖骚动,阴茎骚动,人身骚动。她极力掩饰本能的欢娱,不愿发出美妙声
音,纵然露出迷情姿态,却要三分隐忍,时时咬紧上唇,不肯更加放纵。而我杀
的更深更急,她也只好松了口。发自深喉绝叫,薄唇轻启,舌尖妩媚,一时片刻
放浪。
教我狂乱且又怜惜。
***********************************
时光之外,阴道之中。那夜我醉生梦死,春暖花开。
原来地狱天堂只在一线。
爱一个人太久,会病狂;病入膏肓,诸法无常。
ANA姐——
某年月日,我终于变作禽兽蹂躏你的身体,将污浊的精液射进子宫。这那个
瞬间,你可曾有过爱恨?
本该彼此怜惜的两个人,却用强奸的方式苟且偿还。只因彼此的心结,作成
两人的劫。
“江、湖、海;尸、屎、尿。”
人世一生,莫非冥海里的蜉蝣,浑浑噩噩,营营役役,也不知此去何从。漂
流浮生,宿世迷茫,我们分明这样接近,偏不肯彼此相顾,相约伴老。
ANA姐,这时的你美极。
你赤裸着身,好象热带鱼一样光鲜。长发披散,令我看不见眼角眉梢。你抱
了膝盖,蜷在墙角,听得见凝重呼吸。暗灯之下,烟火明明灭灭。
在你双腿之间,溢出腥臊液体,缓缓汇在地上,一滩狼藉。
我站进你面前,绵软的阴茎垂落视线。那些嘴角的咬印,乳房的抓痕,腿间
的精斑,足以摧毁一座坚实牌坊。
然而这份渎圣勇气,其实来自苏秀行。
“如果……”
“ANA姐,明天我有命回来……”
“我……娶你。”
我终于说出这句,便也释然了。径自穿好衣服,只身离去。
ANA姐始终没有说话。
临别的时候,我吻遍她的脚踝,左左右右,前前后后。
而她始终没有再说话。
打开门,又再关上。当我走过芭娜娜的长廊,我听见一些声音。不知是不是
她在哭。
1997年8月11日零时又过三刻。
我在芭娜娜强奸过我的大嫂,之后仓仓扑进夜街。
我的名字叫欧阳辉南,我是一个古惑仔。以前在技校念书的时候,我的编号
是6531。
14个小时之后,寰宇中心双子楼B幢,裙楼4层会展厅。
当我拟准时机掏出手枪……
忽而瞬间灰白,转而宁寂,继而虚空。
连对方的枪声也未及听见——
电光石火,那枚子弹自眉心穿越。少量渗血,概无痛觉;在我倒地时瞳孔泛
散,掌心翻转,指尖略有微颤。
藉此——
丧失这笔暗花的契机。
DISC。AEND
TheDarkFlowerⅢ
暗花Ⅲ
Aug。7p。m。17:27A。D。2005
***********************************
DISC。B
「OPENING」
1994年3月15日,我捅了一个男人七刀,因为他骗我。当时他扑倒在
血泊中,痉挛颤动。而我静在那里,也不知该去何处,只看见他的一双手扑进暗
红血渍,指尖轻挑,好似蝴蝶翅。
后来警察带走了我,给我两年九个月的刑期。
我的名字叫苏秀行,我是一个古惑仔。以前在西桥监狱坐牢的时候,我的编
号是2218。
监中有个号友叫作余良森。虽不算高大,却坚实挺拔。人与他说话,他也不
爱去理,一双眉目好似刚强,时时又低头缄默。
认识他,是在我19岁的生日。那天有同住的犯人抢我伙食,又来欺凌我。
说我长得像女仔,便要供他淫乐。也不知余良森从哪里站出来,拳脚舒展,
那人随即服了软。
事后余良森遭到警察“严厉训斥”。躺在狭窄的铁床,他已不能动弹,我跪
在床边长久照料。
当他睡着时候,我便轻抚他面颊,留连颚骨轮廓。某次倒在他胸膛睡去,又
被鼾声惊起。
门外长廊里,巡夜的脚步滴答。我蜷着膝藏进墙角,痴痴望他。铁窗透过一
束光,一张床,一脸黄。
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总之那三年,在他温暖胸膛,被我当成睡床。
1995年9月16日,是他刑满的日子。先前他一直没有说,也该是害怕
分别。
那天我出工回来,他便消失不见。一张牢房铁床,整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不
曾有人睡过。只在枕头上,找到熟悉味道。
那之后的15个月,我一直很低潮。人与我说话,我也不爱去理,一双眉目
好似忧伤,时时又低头缄默。
待到我刑期圆满,已是1996年的冬天。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余良森。却
发觉很多东西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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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秀行」
在江湖上跑,没有人不想捞。捞的多了,也就成了社团。
那时洪盛、东英乃是最大社团。加上近年串起的一合会,已成鼎立。
而我却跟了花石舫暴龙。出不出头,上不上位我无所谓。所以会跟他,其实
另有其因。
三条街,十几个场,并没有太多事情要你去做。平日里,暴龙要我帮他看一
间DISCO。期间我认识的阿辉。
1997年7月11日晚上,大约10点。警察莫名其妙跑来临检,我们便
提前下了班。
那天晚上,有个印度人讲话很嚣张。我帮阿辉砍了他。当时他从阿辉家中下
楼,我已等在路口矮墙——
“你……你唔好乱嚟吖,我,我……我系印度人!”
“去你妈的印度人!印度人不讲番话,跑来这边满口白话。砍的就是你!”
“我唔只识讲,仲识写咸湿故仔(色情故事)咧……你唔好砍我吖!我仲领
咗贱人嘅花红!我讲你知啊!你唔好乱嚟吖……你……你……”
这印度佬疯疯癫癫,一边挣扎,一边鬼叫,令我好生不爽。手起手落,下刀
之重,当场教他仆倒地上。
几只铁皮垃圾桶翻倒下来,压在他肩膀手臂,破碎的啤酒瓶搞到一地狼藉。
我掏出纸巾,擦拭刀刃上血渍。也不去管他死活,即刻转身返家。
途中后悔,竟忘在阿辉家洗一次澡。
辛苦忙碌一天,再又砍人,在我身上难免余下血汗味道。
而我不希望余良森会闻的到。
***********************************
在我回去时候,他已睡熟了。
房间凌乱。地上两片锡箔,一支注射器,还有吃剩便当。移开餐盒,看见一
滩黄色黏液,带着浓烈的碱性气味,是阿森呕出的。
旧家具也会有温馨。橱柜上摆着合照,那天倚在他身前,他的一双手自从身
后揽来,围作半个圆。
此刻床上,他展开睡姿竟又瘦去一圈。
轻步向前,为他合上被褥,触到嶙峋肋骨。
这之间,千般言语只好凝了叹息。
人跟人相爱是很武断的事情,一秒钟可有一世。两年前缘遇,转而分割,继
而重逢。这男子,我是想了要来一世。
因而在这秒,端是要叹息的。
前时他眉目刚强,炯烁且又威武,再不似如今憔悴。
其实一个人强壮雄极,你反而不知怎样叹息。欠他越多,越发就作成依赖;
这依赖惯了重了,也就不事怜爱。
以前的房东问过我:“点解你唔带他去阿根廷睇瀑布?”
我是真的很想。只不过梁朝伟并没有吸毒。
起先我们吵过很多次,每次每次他都会发怒。他砸完东西我会哭,我哭完他
会抱我,他抱我我就会说,我就会说森哥,我只在你一人面前哭。
……
未犯毒瘾的时候,生活如此静好。
然而想要维持这样的好,惟有越来越多白粉。
后来我做了。
***********************************
那天我去灯街,是想遇见一个人。
我怕他耍滑头,所以带上欧阳辉南。谁知他很机警,终于没有露头。
人说“打仔洪盛,4仔东英”。从前我其实想跟丁耀,他是洪盛会的438
纸扇。由于我恰好知道,他是东英山鬼的人。
那时丁耀说:“不如……你去跟花石舫的暴龙。”
“耀哥……我……我只想要粉。”
“暴龙是花石舫的土霸王,虽然没有什么势力。但是花石舫……有一条灯街。”
那时我不知道,原来丁耀他这样说,乃是有道理的——
四个月前,越南毒枭阮文斗在本埠遇袭身亡。关于死因至今众说纷争,有人
认定是杀手暗花,也有人说是黑帮残斗,警方曾推测事件与越共中央有干。
事情于是没有过度宣扬,但很多人都知道,阮文斗生前将一批数量极巨的白
粉藏在灯街某间仓库。因为死的突然,还未来得及动。
“灯街虽然繁华,却不在于长度,也不见得金贵。头尾两间KFC,一家梦
丹蓝婚纱影楼。三座报摊,四家食杂,夏天刨冰,秋冬煲汤。中段有快餐店、面
馆各一。以前还有两家音响行现在都仆了,贴出空铺招租。”
我略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八零年代起,灯街就以贩量成衣为主,向东左
手一共五十四,右手五十七,共一百一十一间全是服装生意。之外另有鞋店十四
间,错落分布。”
丁耀品茶浅笑:“跟暴龙才几个月,居然搞到这么细致。阿行,你真是选错
了行。”
“耀哥你不要笑我。如果有的选,我怎么又会跟他?”
“暴龙虽然草包,却不至于脓包。自家势力小,你就要懂得低调。要么早给
人除了根。”
“呵,他又怎么会低调?暴龙若懂得低调,桃子都要偷猴。”
“越南鬼上天之后,先是警察把灯街翻了个遍。之后老大的儿子DAVID
又带社团的人来搜,搞到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然后东英山鬼和一合会的宝仕
龙先后又来凑热闹,当然还是一场空。”
“这些……耀哥,我为什么不知道?”
“哈哈,”丁耀笑容亲和,柔声道:“你是矮骡子你当然不知道。”
原来矮骡子真的是矮骡子。同样一条灯街,同样一片江湖,我数得再清楚,
觉得再分明,看到不过表象。
“花石舫,明处来说,毕竟是暴龙地头。看来,他真是有够低调。”
“出来混,就要讲义气。当你没有资格讲太多的条件,你能讲的,唯一只有
义气。”丁耀沉醉茶香,眉眼细成一线,冷落我在一旁,兴至而谈:
“你以为他真是傻瓜。我们都找不出,他又何苦浪费时间。只要桃在树上,
风头过了,还是他拿。即便他也拿不到,最终落进黄土,也好过跟人抢到头破血
流,然后两手空空。”
“耀……耀哥,有否想过这个……根本……就是假……”
“这个。你不妨去问暴龙本人。”
“我是矮骡子,他怎么会说。”
“是啊,他不会说。但你有眼睛看的见。明天下午呢,你……是不是空跑去
一趟灯街?遇见的话,可能会很有趣。”
***********************************
后来我真的去了。
可惜并没有遇见什么有趣事情。那天我买了一件衬衣给余良森,是依三年前
的SIZE。
见他穿起衣服,捉襟见肘样子,不禁又是怜惜。偷眼望他神色,可见欣喜,
因而也跟着轻松了。
“森哥。我前次还见到一双皮鞋,棕色系带,应该会配喔。下次我买回来给
你。”
“好喔,乖仔,改天陪你逛街嘛。”
在森哥瘾未犯时,其实一切安好。那天缴完电费,手中所剩恰好够一双鞋,
他于是陪我逛街。行至半途,他忽然有奇想,要我原地等他,然后转身跑去。返
回时候,手中竟拿来一对冰激凌。
“乖仔,鞋店都好远。不如我们来吃哈根达斯。”
他说话时的样子,每每令我痴。那日盛夏天气,他着清爽新衣,凉风席席。
乘车到郊外。顺延河边公路,两人牵手漫游。手中的冰激凌一直没有吃,行
到累了停下休息,倒数它层层融化,也是有快意的。
大片的云彩掠过城市的天空,阳光映在水面是一点点红。
他站在身旁,我坐在堤岸,悬空的双脚荡啊荡。
美景良辰此刻,我说:“森哥,你吃喔。”
我转过身,要将手中冰激凌递给他分食。却见他双拳紧握,面肌抽动。太阳
穴处已是虚汗淋漓,周身浸湿,直如落水一般。
乃知他毒瘾又犯。
毕竟哈根达斯的淫荡,敌不过一克白粉的欢场。
“森哥,你……”
“我……我,还好……我没事。”
往往他说没事就一定是没事。因为他有事的时候,根本已经说不出话。
急忙乘车回家。那班巴士没有空调,我靠在他身上,他的衬衣湿透。
“哗,”我说:“都这么粘咧。”
“衣服嘛,你越臭汗,它粘你越紧。”
不知他是否另有所指,这句子听来刺耳。
想想其实也然,他余良森我苏秀行又何苦怜惜一件衣服。
随后我中途下了车,换乘去找阿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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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人跟人的感情可以换乘,我也会很愿意尝试改变线路。
其实我想过欧阳辉南。虽然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线路去接受一个男人。但
他很爱他的大嫂;他大嫂也爱他。
所以,我始终无法告诉他太多。
记得丁耀说过:“男欢女爱,无非想要一个家。想家,就不再有野心。”
两个月前,我从丁耀的床上下来,他为我披上衣服,这样对我说话。森哥之
外,他是我唯一的男人。
第一次,也是最终一次。
那夜我供给他淫乐,只为换来一笔暗花的线索。
我不过想要改变一些事情,却被他说成有野心。后来因此死了很多人,而欧
阳辉南是第一个。
他死在游戏开始的时候。
一直到16个月后,丁耀和东英山鬼联手,一举灭了洪盛。据说那些天,他
们囚禁了两个绝色美女日夜奸淫,场面十分劲爆。
不过丁耀始终没有出马。一是他喜欢男人;二来,他还有野心。
我和丁耀的一夜情始终隐秘之极。那夜MAYA的7,一首老歌惊艳莫名,
留言板上柳暗花明。
我跟他距离最近的时候,只隔两只酒杯,四层玻璃。他说,阿行,不要说我
看得起你,我只不过看见你会勃起。既然你给了我一个晚上,那么我也给一个发
财的机会你。
“出来跑,有人求名,有人求财;有人走正道,也有人捞偏门。老人家这辈
子什么都见过,早该淡出江湖。但他的儿子DAVID却很有作为,用老人家贩
毒赚来的钱拿来大搞慈善……”
“那有什么不好?”
“好啊,好的很哪。老人家常常讲:”江、湖、海;尸、屎、尿。‘人这辈
子营营役役,转眼都要归为尘土。恶贯满盈,不如广结善缘。他让DAVID去
竞选立委,更好为民众谋求福利。“
“老人家不老嘛,真当是与时俱进。”
“他这样唱,我便这样听。反正在这国度,这类说辞早也听了惯了,”丁耀
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可惜很不顺利,政界一些官员始终对DAVID成见极深。屡在公众场合
大肆揭发黑帮家境,更有甚者引为奇耻大辱,扬言要一举扫除本地的黑社会。好
在老人家在‘上头’有些朋友,强令媒体封锁消息,这才不至太过尴尬。”
“那么……”
“那么老人家当然很不开心……人不开心,当然就会有点表示。那群官员中
反对呼声最高两个,一人200万。阿行,你做不做?恰好,你也不是我们洪盛
的人。”
当时我没有答应他。因为他说的后半句,很难听。
每一行都是有行规的。黑社会走黑社会的道路,立委讲立委的台词。你不过
是矮骡子,玩什么暗杀,揭什么暗花。
而我想到余良森,竟又踌躇了。
其实一个人不愿去做坏事,并不代表他善良,而是没有把握。有时候我会觉
得自己很怕死。
“江、湖、海;尸、屎、尿……阿行,你……也不必太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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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真的可以不上心,事情或者就变了。
几天之后,我跟欧阳辉南各自烦烧,看戏想要散心,那时他说出心上的人。
“咁……”他说完心如死灰:“即系叫我去死。”
而我于是有所想,随即说出我心中的事。
“这样……有件事不如让给你做,阿辉……看你有没有兴趣……400万可
以做很多事情。比如,给她一个家。”
时间是8月11日14点15分。
地点在寰宇中心双子楼B幢,裙楼4F会展厅。
本埠财政司长陈田秋霞女士将于此召开联合新闻发布会,一同主持会议的还
有来自北京当局的高层人士。与会成员多是本地政界与地场界的要员,据悉东南
亚某著名财团派出代表列席。大批来自日本,欧美的记者将对本次会议进行LI
VE播出……
会议的安保工作由本地高级警官谭咏麟先生负责施行。丁耀在他身边有人,
该是由此才获得这张PASS证件。
我取出递到阿辉手中:“阿辉,晚些你去MAYA找丁耀,给他看这个,就
说是我朋友,他会给你家伙。那……祝你成功。”
其实那一刻我的心情矛盾,倒也无干他的生死成败。像是烫手山芋,给予旁
人,且喜且怜,莫非又有余香?
他无声凝息,眼神望我,眉目之间好似优柔。手中一张记者证,痴痴紧握。
一如救命的草,一如催命的符。
他转过身,匆匆扑进夜街。
露天戏台上,民间艺人穿着花绿衣服。刀枪剑乩,红粉胭脂。方言的唱腔,
这般煞有介事。
虽不知唱的什么,却会好生沉浸。忽然回过神来,惊见整个空场,惟独剩我
一人。
一时仓皇逃避。
路过熊叔夜摊,我停下来买一盒米粉。
熊叔笑脸相向:“阿行,今晚点解得你一个嚟?阿辉呢?哦,我知啦!你呢
碗粉系打包俾佢嘅。”
以前每次,我总会跟着阿辉一同出现,想来他是习惯了。
当时我并没有解释,显然这份是给森哥。也正像阿辉,从来也只为他大嫂。
想来大家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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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
欧阳辉南是我杀的。
那时入场的人员很多,镁光此起彼伏,不同证件的人穿梭游走,真当混乱的
紧。
亲王和将军,还有四个中国人并坐在席位。
我隐在他们身后的人群,凝望这个时地。
那个男人,注意他已经很久。他一进场就四下环顾,目光流落在各处的EX
IT,从来也不看席位方向。
真当稚嫩的很。
不知道他如何通过安检,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杀谁。总之他的枪还没有拔出
来,我便提前结果了他。
当时混乱的场景我并不想累述,总之搞到大家一时难堪。中国的警察也没有
找更多的麻烦。依照当地法律,或者可以给我罪行。
这事情无聊的紧。况且开枪人士乃是外邦亲王的近卫。击毙的,更加认定是
一名凶徒。
……
这记突发事件,在官方报道中俨然轻描淡写。诸如“外籍保镖击毙凶徒,E
PAC论坛如期进展”:“本度地产会谈惊现枪手,幸被警方人士力毙当场”云
云。
此间数则新闻,极之简明扼要。对于我的身份、来路、性别、名字一概略去
不谈。该国的宣传事业素来如此。
不过此次,亲王欢喜的紧:“朱雀,你的枪是快的,你的机警也是要被赏赐
的。”
其实朱雀并不是我名字,而是某个部落名称。它是消亡了,我是延续。
1975年。中南半岛。兵荒马乱。
在西原、顺化、岘港、西贡、河内。这些地方的战火连成一片,蔓延至更多
的国家和土地。
那一时,亲王避在锡金。
某次他经过刚渡的丛林,步入一间废弃的喇嘛寺庙。他见到我的母亲。
战火吞噬了她的男人,她的部落,吞噬她的余生。我的母亲,她身上都是血
污,血污染红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披过面颊,面庞惨白的像是一张纸。
她的女儿吓得藏进佛像后面,蜷着身子,抱着膝盖。单薄瘦小的身躯不停在
颤抖,然而没有眼泪。
他给她水,给她果腹的粮食。但她快要死了,她要把女儿托付给他。
他问她名字,也不知是问她还是问女儿。她听不懂他的语言,她就说朱雀。
然后她就死了。朱雀成了她的名字,又再为我世袭。
我的名字叫朱雀。我是苏恩?达拉亲王的近卫。在以色列接受特攻训练的时
候,我的编号是3068。
那一年夏末,随亲王入境中国。
一场高开低走,始乱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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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城」
当时我置身现场。
我记得谭咏麟警官面如死灰,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发生这样的事,乃是他的
极大失职。
而我只顾欣赏那女人的美丽。她一枪毙了刺客,也不急着收势,平举单手,
持枪而立,神气静凝,仿佛也定格为一张秀。
此时四方惊寂。我看见硝烟在她枪口慢慢地散。
后来她在MAYA问我,“你是不是当时就喜欢上我了?”
真的没有。
那个时候我在想另外一个女人。
那刺客的双目,乃是我掩盖的。可能是朱雀的枪太快了,来不及让他闭眼瞑
目。也可能……他在世间,或者还有别的眷恋。
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男人,却又有些模糊。
但是我确信,我读懂了他最后的眼神——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某个人为了你
而等待。可惜,回不去了。
半年之后,我离开了这个城市回到家乡湖南。飞机起飞的刹那,气压震撼,
忽然耳鸣胸闷,那时我分明是忆起这记眼神。
抵达长沙时,父母和亲朋早已等在机场。阿姐讲我瘦了,我说很忙,都没时
间进补。小妹讲我胖了,我说很忙,都没时间锻炼。
呼吸着家乡空气,竟会如此惬意。虽然那天机场的风很大,细雨中夹杂着米
雪。好似迎我回来。
……
警局开会,一开四个小时。
最终得出结论,此番刺杀的对象并非外宾,而是针对陈田秋霞女士。因为她
开罪了黑帮,在江湖上已经放出暗花。
“那么,不如我们直接端掉洪盛……”
我意气分发的率真,立时引发一阵笑语。6308走过来拍拍我肩膀:
“每一行都是有行规的,小四眼儿。警察没有证据,跟黑社会……也只有相
敬如宾。”
谭警司始终眉头紧锁,自顾大口吸烟。这次的案情,假若他给不出一个完满
交代,极有可能会从职位坠落,再被分至某间警校挂名。
在他前额,铺上一层汗湿,时而来回跺步,时而欲言又止。忽然大声喊着6
308的名字,好似灵光一现:
“呃……你,你今年几岁?”
“二十七。”6308答应道。
谭警司听罢微微摇头,半晌又转而问我:“你……你呢,阿孙?”
“我,我二十五岁呀。”有些不明就理,仍是据实答了,眼神之间颇见一分
无辜。
谭警司眉角顿舒,慰然讲道:“好啊。有志气!阿孙,我就把这个任务交给
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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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他要我顺藤摸瓜,藉由死去的刺客寻找更多的线索。谁知却完全另有
所指——
四个月前,越南毒枭阮文斗在本埠遇袭身亡。据说死前遗下一批毒品,数量
之巨,乃是闻所未闻。传言藏于灯街某处,随后警方黑帮明里暗处曾有多番搜索,
竟然皆告无功。
排除惑星势力介入的可能,其间必然蕴藏玄机。然则事关重大,几经汇报,
“上头”研究决定:将灯街连同整个花石舫一并铲平。掘地三尺,也要查找那批
毒品,以绝其患。
今度的地产会议,明为招标,实际已将“灯街-花石舫”的改建交由相关工
程部门。所谓论坛,不过走一个形式。
然而阮文斗其人,生前与越共高层渊源极深。今次越共方面虽未露面,却委
托友邦苏恩?达拉亲王前来竞标,实是来者不善。
谭警司与我说了这许多,也令我颇为惊讶。不禁又思量起己身安危。
有人的地方,就有人下三滥。
在花石舫,有个叫暴龙的王八蛋。我今番的任务,即是与他相干。
“因为有人看见阮文斗死前三天,跟暴龙见过面。”
“那……为什么不早动手?弄到现在这么急迫。”
“暴龙很滑头,丁耀都奈何不了他,何况警察。而且,”警司深吸一口烟,
“今天早晨,我才收到这张照片。”
他递过一张照片给我。红笔圈出的乃是暴龙,另一名卷发男子显然是已死的
阮文斗。
“早晨收到的信,是寄到警局。也不知是谁寄的,但照片鉴定过,绝对不是
伪造。真的没想到,下午会就出事。”
他又将暴龙的情况仔细分说了,好教我牢记,临别鼓励我道:
“阿孙。你年轻、又是外地人、面孔生,应该很有胜算。二十五岁,是人生
最精彩的年华,你要好好把握!”
虽然我自命不是一个好警察,却懂得是非和立场。那天谭咏麟走后,我一个
人想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想的太多,这一次的精彩年华我终于没有把握好。进而令到谭咏
麟警司无限狼狈。半年之后我离开本城回去家乡,想也不知他是否变作校长。
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你为什么选我?你应该让林秀树去做,他是好警察,办起事情,也
要更加稳妥。”
“因为,你二十五岁吧。”他的语气平淡而又坚实。
……
我想有些故事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太清楚。
因为你知道的越多,遗憾也就越多。
站进路边岸堤,夜风秋凉。眼下浪潮翻涌,心生离愁万千。口中分别句子,
纵然挥之不去,讲也不出。
***********************************
「苏秀行」
“三九天……乖仔哟……你粘我好紧喔!”
余良森斥了句,发觉乖仔依然困睡。轻悄悄推开自己胸前的手,又小心移开
蜷在腰间的腿。自语道:“搞什么嘛,会热啊!”
话语之间睡意颇重,他显是被热到醒来。恼怒之下,不免憨怨了数句,便又
鼾声作响,奋力沉睡。
少顷,一阵身躯翻转声音,继而灯光点亮——
“乖仔喔!这么大热天,你还粘粘粘,粘你亲娘咧!你再粘来身上,我……
我,我还要怎么睡咧!“
“唔……什么喔……好冷啊,森哥。”
“哗!乖仔,恭喜呀,你成仙咧。”
“真的会冷,好冷啊,森哥。”
当时我真的很冷,辨不清晰那是怎样感觉,总而某种寒流来袭,莫名其状,
内外交攻。
森哥关闭了电扇。转轮叶片息下,一屋蚊虫飞响,听之心浮气躁,却凭添一
许生气。
原来这夜晚,乃是欧阳辉南的头七。
森哥紧紧环抱我,双手犹似睡床。这般酥馨安适,顷刻间抵达光年。由他在
守算天明,分分钟惊惧是必被驱散的。
顽皮我假意睡着,分明是领受他那抚摩。自发鬓、前额、眉骨及又耳廓,过
了发际,寻在后颈,浅尝游移。我如常暖了透了痴醉。
我偏又不甘,贪欢更要偷望。好生害怕为他察觉,一念间只得强忍了笑,静
在他的臂弯,暖洋洋就到日出。
那日下午起来,森哥沉沉睡了在床。我调配好剂量,将针筒放进桌上。这时
瞥见了一旁新衫,早也皱乱一团。
在这昏黄天气,脏黄墙壁,眼前所见一切,全似无声叹息。
转念又想到阿辉,昨夜晚上,他其实另有一人要去看……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敢。
***********************************
当天晚上,我去了MAYA的7。丁耀早已等在那里。
“你朋友死了。你说他不怕死。好啊,那我相信你,现在他真的死了。”
“耀哥你真是大慈悲。”
“不敢当。”丁耀淡然说道:“陈田秋霞……她死不死我真的无所谓。但你
朋友浪费我一支手枪,一梭子弹,还有一张辛苦得来的记者证件。”
他缓缓在我手臂抚摩,目光不愠不火:“你朋友这一死,弄得我很——不高
兴。”
“据说……恐怕……是意外。”
“是啊,意外。泰国人,要么就是柬埔寨人。大家出来混,哪来那么多循规
蹈矩?不是你给别人意外;就是自己死在意外。”
他继续道:“那天我叫你去灯街,是暴龙和亲王的人接头。可惜意外下了一
场雨,大家都要避。”
“耀……耀哥,我……我只想有些钱,或者……能够搞到粉。”
“我知道啊。”
他将我细手揉进掌中,摩挲呵护。MAYA的音乐旧是那曲,回转且不息,
忽而纯粹空灵,忽而放荡无羁。那夜丁耀这般待我,分不清惊怒也是妖娆。
“其实很简单,只看你怎么玩。想拿暗花,那你不妨去杀陈田秋霞、去杀林
信达。若是想分一杯羹,那么你帮我看好暴龙。阮文斗那批货在哪里,他比谁都
清楚!”
“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耀哥……我,我不想有意外。”
“会呀。那你可以去杀陈田秋霞,我在这里等你。”
我知道丁耀是在逼我,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走了以后,我一个人留下来
想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想的太多,声边分明有人叫我,我也没有听见。
***********************************
「朱雀」
1997年8月18日。23点又差一刻。
我在MAYA的7惊见了一男人,他的皮肤细腻,面相精美。我见他趴在桌
台,怅然若失,久久也不动弹,好似一幕黑白胶片。
他的眉眼是细长的,口唇的单薄的。暧昧的色灯之下,瞳孔闪着湖水之泽。
可是隐藏了许多愁,否则他默默不肯做声。我曾经期盼眼神可以交汇,而我
是寻找不到的。
那个时候,我伸出手去触摸他背上的衣——
莫非堕天使的传奇。黑色羽?
如此妄想,这般举动,真当也没有廉耻。只怪一念间,爱上这个男子。
由此伊始,堕入这场宿怨。其间惊噩变乱不可分说,犹如飞马行空,直坠两
万由旬。
七年之后,我在吴哥窟遇见一个印度人。尝与他说起这出,而他不愿旁听,
他说:你不妨在这土墙上掘一个洞……
他说很多人只有一面之缘;很多事情不过一相情愿。
我在刚渡的旧庙中等了他七天,终于有了所悟。
回到1997年8月18日。23点又过一刻。
那时烟还在手中烧啊烧,酒还在吧台摇啊摇,心中还在想啊想。男子忽然站
起,转身是要离去。我慌忙才道:“先……先生,你……你的包。”
帆布背包线型粗犷,断然非他所好。拎将在手,颇为沉重,像是枪械感觉。
后来我才知道,这只布包本是丁耀遗下的。
他停了停,少少寻思,随即接了去。再未开口言谢。只见他薄唇轻启,浅尝
笑意,眼角眉宇,恍然绝世风景。
在那一时……我,我竟忘了问他姓名。
***********************************
那以后我又等了将近两个钟头,后来在芭娜娜找到暴龙。
他有些滑头,令我很不喜欢。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讲‘不看僧面看佛面’,约好了见面是你,放起鸽子又
是你。亲王的实力你很清楚。龙哥,你这样真是不太高明。”
“朱雀姐……你,你唔好老屈我喎……我,我头先被班差佬(警察)缠住甩
唔到身。”
“你不要跟我耍花样,要么你今天走不出这里。”
也许是我说话的语气太过冷锐,为他搓背修脚的两只妓女怵然退避了去。妈
妈桑也只好埋头数钱,全做没有听见。
那时暴龙赤着上体,腰间裹了长巾,周身也是刺青。然而在他神气,却无一
丝凶煞,反是畏缩嘴脸,不时眉目蠢动,一则示弱讨乖,更是暗示此地不便开口
诠释。
“差佬都话,而家我嘅处境好危。但系阿姐你放心,佢地(他们)一定会派
多D人来保护我。”
暴龙一面说,一面不停暗指墙壁,示意隔墙有耳。我无法信任他,冷声应道
:“你现在跟我去见亲王,有亲王近卫来保证你的安全,只比警察周到。”
用指背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眼神轻蔑,我又追加一句:
“暴龙,你最好乖一点。”
他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知何去何去。
这时有个高大的男人迎上前来,亮出一款警察证件——
“小姐对不起,这位刘顺龙先生暂时需要协助警方办案。”
他带一副无框眼镜,眉目颇显书卷气息。虽是未算英俊,却与人文质彬彬。
我记住了他的话音和名字。4108,孙秀城。
“孙警官办案的时地的真是别出心裁呢。”我微笑说道:“既然如此,怎能
被我打扰了,我还是先行告辞吧。”
孙秀城点头也算称谢。
“暴龙大哥,几时有空闲,还要请你赏个脸过来喝咖啡。”
暴龙诚惶应诺,直如企待援救。
***********************************
「孙秀城」
朱雀。
后来我告诉她,在芭娜娜的七天前我们其实见过,而她没有记住。
我说那天在寰宇中心,那位绝世的女子,她持枪在手,孤立人群。刹那全场
宁静,几如传说。
她是很自信的女人,近乎独断的自恋。“那时,”她说:“那时你一定就喜
欢上我了。”
我没有更加辩白。或许警察的职业,惯用事实说话。
而事实上,在1997年8月18日的夜晚,我带着暴龙去了芭娜娜。当时
我劝他跟警方合作,他很识相,也很乖巧。
为了令他更加合作,我为他申请了线民的待遇。而他开口就说“芭娜娜”,
颇令我始料不及。据说这间夜总会中,暴龙乃是义薄云天的伟男子。
那夜我在隔壁包间,是一位北妹坐陪聊天。起先两个人都很拘谨,我在擦眼
镜,她在找话题。后来消遣起暴龙:“千万人出来叫鸡,属他最讲信义,连妈妈
桑他也是要‘睇埋’。”
听她说话半咸不淡,我于是问她哪里人。她讲湖南巴黎。我当时以为惊奇,
因为在我记忆当中,湖南无此地名。
忽然我才明白,人家辛辛苦苦出来卖,你就不要问她过去。一个妓女最当不
愿启齿,便是家乡故地。
为了缓和气氛,我说了很多笑话她听,最后我忍不住还是问:“今天晚上,
ANA……她不在?”
那个妓女想了很久,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大,大哥。她……她,你……
你还是不要再想她了,你……你,你是好人。“
我想我听懂了她的话。以前ANA也告诉过我……关于,流转和遗忘。每一
行有每一行的行规,跟妓女讲感情,不如学暴龙“讲义气”。她说ANA走了,
你要追问行踪,莫非又是湖南巴黎,三国九七。
那时听见暴龙敲打墙壁,我于是帮他解了围。
当天晚上,朱雀穿着透视装,灯光之下,映出深色内衣。如此清丽面庞,曾
令我几欲窒息,在她眼神中冷媚,分不清绝色天成,还是特攻训练课程。
这具人型工具表演,冷冷暖暖皮相。
倒数渐去,是她高跟鞋踏落阶梯声音。
***********************************
“暴龙。除非你跟警察和合作,既往不咎。否则,越南人不会放过你;丁耀
和那帮东英仔更不可能放过你。今天晚上花石舫被扫了七个场。另外四个,我们
警察也不可能天天为你守着。”
他说是啊孙SIR,好在家中并无妻儿老小,否则定是仆了。
“暴龙,那批货……你到底藏在哪里?你交出给警方,我们保护你。”
原本以为暴龙很滑头,绝对没有理由会这么爽快承认。谁知他四下环顾,随
后问说,你一个人怎么保护?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会是一次攻坚,竟这般顺利,我说:“暴龙,我
们先离开这里,谭警司马上征调警员保护你的寓所。这期间,我会24小时跟你
在一起。”
我当即取出行动电话,与谭咏麟汇报。还未按下号码,只听一声枪响,手心
一阵火烫,那只行动电话已被震落在地——
开枪的是朱雀。
原来她并未离去,只当知道此时我势单力薄,便要抢走暴龙。顾不上枪伤,
我撕声喝道:“暴龙!你快跑!”一面左手掏枪,欲要回攻。
“砰!”
再一枪穿过我肩膀。
我顺势破窗跃出,临时看见一群妓女惊骇逃避,看见暴龙点头致意。
随后。
自由落体——
***********************************
「苏秀行」
那时我赶去芭娜娜找暴龙,走上阶梯的时候,好象听见枪声,再是“哐啷”
一声传来,似乎有人坠楼。
然而出来混,毕竟不是叫你救死扶伤。我快步上前,推开芭娜娜的玻璃门,
看见了暴龙还有先前MAYA见过的女人。她用枪指着我,面无表情。
“阿姐,自己人。”暴龙慌忙示意。
她于是放下枪,嘴角略有轻颤。眼神看来,淡然间又见警惕。
“阿行,这位是朱雀姐。”暴龙又向我说道。
“呃。”我应声。
朱雀沉寂片刻,转向暴龙道:“你……还想玩滑头?”
暴龙的神情诚挚又委屈:
“朱雀姐啊,你唔系来真架哗?我诡个差佬之嘛。边度有咩货吖?都系江湖
嘅谣传嚟架,你……你要信我呀,我……O个越南佬,阮文斗,我连见都未见过,
点知道会搞出咁多事出嚟架?”
他说他根本是骗那个警察,根本没有传说中那批货。他连阮文斗都没见过,
所有一切,不过都是江湖谣传。他说的十分激动,俨然黑帮窦娥。言语之间,只
差声泪俱下:
“阿姐啊,朱雀姐啊,求你信我啦,我真系乜都唔知道架。”
朱雀冷笑一声,“好啊,我听信你无所谓。看看亲王是不是也信你。”
“我……”
“少废话,跟我走。”
朱雀的声音听来十分寒意。我想暴龙若是被她带走,那位亲王一定会好生招
待。丁耀要我盯紧暴龙,此番看来,我当侍机而动。
正要思量如何应变,那妈咪忽然开腔道:“龙哥,你结帐再走也不迟啦。”
言罢移步走来,珠圆玉润的腰身端是几分贵态。
“砰!”的又是一枪。
电光石火之间,朱雀击倒了妈咪,再将冒烟的枪口逼在暴龙前额。
原来那妈咪的手中分明握着一柄匕首。她作态接近,乃是要救解暴龙。可惜
瞒不过朱雀,一枚子弹击穿她的肱骨,这肢圆润右臂由此作废。
冷汗在暴龙额上冒,朱雀倒是柔声莞尔,“暴龙哥。我看,我们还是快些上
路吧。”
她也不理会满地嚎啕的妈咪,任由得全场惊愕的妓女。于是收枪,独自走了
在前,只等他暴龙乖乖就范。
与我擦肩的时候,侧目有过一瞥。然后站定下来,她问说: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
我当时沉默以对。其实并非刻意,而在思想。
“呵,”她还是惯用冷笑:“你真是有趣呢。我不妨再问过一次好吗?”
我其实看懂了暴龙的暗示,却没有想到事情远远不止于此。
忽然灯光熄灭,我不顾一切扑倒她。那时我想的,仅为帮助暴龙逃脱。否则
她若带走暴龙,丁耀的计谋便只算虚设……
后来回想起这一扑,总是惊叹自己的壮举。早先具有这样勇气,或者阿辉也
不必替代我去杀陈田秋霞。
那么多人为财死的表演,原来归根到底,总关一份情。
我那时强压她在地,使尽浑身解数也要延缓她挣破。触到她的鼻息,擦过她
的乳房。从前现在,素未与女子如此逼近,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彼时生死一线。
而在我意念,俨然尽是森哥画面……
***********************************
不知道换别人等不等的到灯亮。
总之灯亮的时候,我很好,她很糟。
两支手枪指着她,一是逼在眉心,另是架在额角。
暴龙手中的枪,显然是她的。另一支由一个妓女拿着,也不知从何而来。她
说白话的口音,有些半咸淡,却透着犀利刻薄,我猜刚才拉下电闸是她。
“朱小姐你唔好乱动吖,等我们老板娘包扎好,她就返来伺候你。”
暴龙示意帮手的妓女捆绑严实,既而皮笑道:“朱雀姐,真是得罪了。”
转而对我讲:“阿行,你做得真系好!我地好兄弟,讲义气!今夜一齐来H
APPY一下!”
我说不必。
出来混,我并非希冀多高的HAPPY,只是想要一个机会可以偿。森哥予
我这般好,在我是必偿的。然而始料不及,一路走来,欠下越多。先过欧阳辉南
的头七,又令朱雀折翅当空……
那一时。她冷冽的目光自下而上望穿,恍如一记冰刃,刺透我骨髓。
1997年8月19日。凌晨四点又差一刻。三更寒。
妓院毕竟是妓院,各色道具乃是一应俱全。
妈妈桑为朱雀注射了催情药,还有人问是否追加口服避孕药。她们将她双手
捆绑到严实,再又拉下铁门,架进内室把她吊挂起来。
我只是独独看着,也不帮手,也不做声。忽然觉得暴龙笑起来的样子,很有
几分像是丁耀。
占据内室的一角,我始终都在旁观。冷眼相望,沉闷吸烟。心念浮浮沉沉,
手心也被汗湿了。
他也不急着奸淫,先后三次在她手臂和臀部注射催情的药剂。那本是口服的
药丸,研磨成为粉末,再又稀释了,做成悬浊液体,灯光下幽幽的蓝。
朱雀的双手被绑在一起,麻绳系在两只手腕的关节。再有一根铁链条穿插而
过,再被牢牢焊接在天花板的顶端。
也不知是早有准备,还是临时设置的排场。朱雀的身型显得纤长,这般吊将
起来,若是踮起脚,高跟鞋的尖头应当可以勉强触及地面。
即便如此,她总也是无从发力的。
暴龙此时坐进我身边,倒是不急着碰她。递给我一支香烟,我接了夹在耳朵。
那时我看见朱雀的面色,隐约泛了绯红。
她将头垂到很低,凌乱的头发倾泻下来,无法令我看清表情。
“出嚟行,都要讲D信义!死八婆,你今日唔求我,我暴龙一定唔会奸你!”
暴龙讲的坦坦荡荡,振振有辞。他分明要奸,还要等到她哀求,真当是君子
义气。
我想,假如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春药,世界早就共产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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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暴龙可以这样稳得住气。
朱雀吊挂在那里,三三两两的妓女围拢她,像是附生的虬藤,紧缠在美好身
体,施展淫巧技。
她摇摆且又呻吟,动静难静,怎样抵抗高亢的情欲。这画面本是负载着某种
悲剧情调,譬如惩罚一个女人的轻敌,傲慢孤僻。
在我眼内,而这款POSE却是妖娆的骚。
天花乱坠。
而我的呼吸急促了,乃是想起阿森的亲昵。某天时地,谁将这样的轻吻,幽
幽落入耳跟,蔓过后颈。谁将指尖贪婪,游走薄衫,发鬓厮缠,锁骨敏感。
神思荡漾开,烟灰陈积也忘抖落。香烟一支,夹在手指一双,与那……有些
型似。
“阿行——”
被暴龙惊断了浮想,慌忙又是窘迫:“龙,龙哥,他们……为什么都,都来
逼你?东……东西……你,你究竟藏在哪里?不如,不如交了出去。大家,大家
都比较好过。”
出来走江湖,毕竟不是过家家。你好过;不等于他就好过。其实他不说我也
知道,只是惟恐兵荒马乱,物我两伤。
两个人都好过的事情,无非像是这样——
一节钟,三刻钟。
朱雀体内的药力终于越发强效。
昏红光照,室温燃烧。看来好似经受土耳其浴,催出骚动体热。汗珠儿悬在
发尖,铺上额际,耳跟及在颈部俱是一层香湿。充血的红眼睛,不敌迷乱,又似
苟守残念,不堪背叛。
诸如此类表演,骚而艳。
一个女人,她即便心如刀匕,身似玄冰;当她热了骚了湿透,她一样也会想
要想叫。
妓女们更加精湛淫巧,贴衫搔痒直如四两千均。撩得山雨欲来,危城将倾。
你看她们引逗,端是恰倒分数的微妙,也不偏激,也不手软。若是冒进,更
忌喧宾夺主;只以妙手迎合,因势利导,朱雀注定是要沦落了。
彼时场景,我其实想到余良森。很多年以后,在他一双手,是我留下温度;
还是……深深浅浅,针孔的疮疤。
我无法不挂念余良森。倘若今番失策,我是无法供给他的。
暴龙还未开始动作,他此刻先要享用这个绝色的女人。
而我只有等。
其实即便无关性趣,即便心中忐忑;当在两米开外,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
在你面前发情,你是无法不去欣赏。
她穿淡色衬衣,精致素雅,身形妥贴,煞是靓极。质地虽显轻薄,却又剪裁
得体,无论矫造,不蔓不枝,实属低调一款。
衬了低腰仔裤,水洗磨白,又托出纤长腿型,将将无从挑剔。一双高跟凉鞋
藏在裤腿,此刻吊挂起来,终教无处遁形。个中隐藏的足型,定然也似璧玉。
本是轻妆素裹女子,本当自赏清高冷艳。
而今此刻。那款轻薄衬衣汗湿了,更加贴在肌肤,身姿毕露,媚骨春光。肩
胛酥胸,腰腹线型,处处风情迤俪。手腕捆绑悬起,双臂举在头顶,这便紧扯了
衣衫,令到双乳尤其昭显,呼之欲出。
室内烟气笼罩,灯色幽暗,光影略有层叠。
细看方知,于她双腿之间,涌出的体液竟而湿透牛仔布料,形成一片淫亵痕
渍。不住还在厮磨,左腿右腿,乞乞哀哀。那侍她的妓女环顾穿梭,偶尔触碰一
下,隔着粗糙布料,有心无意擦过。
朱雀惟有收缩急颤,亢奋娇吟,这般毒火焚身,歇斯底里。
那一时,她眼中溢出迷幻的流光,几令我低头回避。
你在煎熬灼烧,她在淫巧缠逗,他在守算分数,我在无所适从。
天边忽然泛亮,暴龙示意要闭紧窗帘。
我真的很希望他可以快一点做他爱做的事情。
这样。大家都好。
……
据说那个国家的高层很淫乱。
像她这样的特异身份,何况姿色卓绝,想必早早成为苏恩?达拉亲王的胯下
玩物。偶尔被暴龙抓来玩一玩,也算换换口味。
原本不该同情,但若身临其境,难免又会有于心不忍。
那时暴龙问她,要不要我搞你?她不应。
他说好。他也不去碰她,而是随手抓来一个妓女,三两下衣服剥光,很直接
就是提枪上马。
那妓女仿佛全身也是G点,激昂忘我,其乐无穷。像极革命歌舞的气派。姐
妹们更加前仆后继,涌来推波助澜。
一时淫声翻滚,春色满堂。
序幕已然揭开,正题也要将近。我抽出夹在耳朵的香烟要点,发现它已经很
湿了。
朱雀真的求他了,他叫她用中文汉语,她依了。他又叫她大声一点,她抽动
着,全身都在抽动,头发甩呀甩,汗珠儿飞溅,可以听见颈骨关节的细微声音。
他见她不肯大声哀求,挥挥衣袖又跑去找别人交流。
“不……不要!求,求你……快……快……”
她真的是在嘶喊,发自本能的急切。他微露笑意,停在原处等她继续说完。
“快……呃……快……求你……龙哥……”
暴龙真的很够义气,再未更加为难她。直是扑了上去,双手抬起她下巴,恶
狠狠一记狂吻。
药物的效力如此巨大,假如朱雀不是被吊着绑着,此时一定会主动强奸他。
解开扣子,她连内衣都湿透,雪白的乳房一碰就会爆炸……
我确信她的身体处于崩溃的临界。仔裤褪到小腿时,清楚看见一滩水渍,由
内而外。
“呃……你快……”
他的动作确实很快,丝毫不见拖沓。随后从她下身沾一点水,在自己鼻尖嗅
嗅,再将手指伸进她口中。她本能的去舔去含,薄唇轻启的样子,有一种狼狈的
贪。
这好象脱水的鱼,忽然失去优雅的权利,曝露赤裸身形。你看她眼神,且是
怨恨且是贪,真当美妙之极。
前前后后,有过三四个妓女跑来找我“切磋”。其实我都蛮理解她们,可惜
没有爱好。
“靓仔……你系基佬喔?”
我冷眼相视,懒去睬她。即便不是基佬,也没有情理去同这群鸡婆分说。暴
龙又来问我是否要一起,我佯作罔闻。
想要冷眼旁观,却又心如乱麻。交叉十指,以为安详坐定,怎又会浮躁难平?
最后一次跟森哥在一起时……
那时我趴在他的身前,十指和膝盖支撑在软软床褥,他揽在我的腰,因势利
导。低下头去,看见淡淡的汗水滴落在床单,慢慢吸渗。
当时我伸手拧开台灯,他抚过我后背,他说我越发懂得娇娆了。
我找借口说要享受身体,就像你吸毒,就像我爱你。
其实彼时,是因嫉妒朱雀的妩媚……且又是我无法比拟的术。
分明他分明是在亵玩,她竟那么欢,贪婪激享,身体热烈。
他拧捏着雪白的乳房,卑鄙地侵凌她娇嫩的肉体。朱雀沦为醉生梦死的形,
分不清屈服还是虔诚。
从前我奢想过一万年的相爱,两颗心的尽欢。曾经迷信付出和偿还,相守和
维造。那时我忽然明白,原来人世间的极乐,只不过需要一针一剂。
然后你待她花瓣张开,淫水期待。
你看她的身体就像热带鱼缤纷娇媚。扭送着臀部,酥胸起起伏伏;高翘的鼻
尖透着淫荡妙趣,唇角溢出透明的液。
满目淫糜画面,只令我心间无限错觉。
这般奸淫恶业,变作一场饕餮会宴,声色绘演。
一群饥饿的妓女纷纷加入其间,过处无孔不入。一时淫声络绎,不堪形容。
我独坐激赏,难以收拾方寸。
那是1997年8月19日的早晨。
窗外光天化日。
DISC。BEND
TheDarkFlowerⅢ
暗花Ⅲ
Aug。25a。m。10:27A。D。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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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C
「OPENING」
那段时间开始秋凉,天亮时间的越来越迟。病房里的咖啡清淡,就像护士妹
妹的体香。
我的名字叫孙秀城,我是一个警察。在东区分局上班的时候,我的编号是4
108。由于一项任务的失败,致使枪伤,致使坠楼。
醒来在这间病房。
有时候6308会来看我,有时候我也会看报纸新闻。窗外的梧桐叶子慢慢
的落,事关黑帮的报道一天比一天多。
好象我开始住院城市就入秋。每到秋天,大家都会格外忙碌,小时候念书常
常有课文赞美丰收。
人是这样。
有付出就希望收益。无论你是警察还是古惑仔;杀手还是农民。
“前天地铁站,黑帮大伙拼,死了八个。加上下午凤凰广场,一共十九条人
命。我们反黑组也牺牲了两个兄弟。”
“地产招标怎么样?谭警司,他……他怎么样?”
“那个什么亲王真是有钱,北京方面拿他没有办法。眼看只有拖一拖,对外
宣称评估方案,其实,真的很为难。”
“难怪有人要杀陈田秋霞。”
“对呀。谭警司说她是北京方面的亲信,杀她当然可以敲山震虎……其实特
区刚刚成立,谁的位置都不是太稳……”林秀树分析说:“今天你坐得舒服,转
眼就换个人顶下来。就像换衣服一样。”
“呵,这些做政客的……也真是好辛苦咧。”
“一样,”他又来笑我天真:“黑社会也一样,我们警察也一样。”
我当时靠在床上想了很多,却还是无法消化这些句子。不过我知道,由于我
的失手,谭警司差一点被人换掉。其实那一次,我已经想到过离开。
既然大家都坐不稳,何必要去苦苦支撑。支撑到后来,真的死了很多人,各
行各业,牛鬼蛇神。有些我知道,另有些也是我不知道的。
林秀树离开之前忽然指我手中水杯:
“这种橙汁很好喝喔?那……我……再去帮你买?”
“橙……橙汁?这……分明是……”
那一句我没有说完。惟独看见杯中清水,惊愕而又惊愕。
或许撞破色盲的隐情,林秀树再没有来过看我。某次“睇波”(看足球)时
候,好象听他讲喜欢祖云达斯(尤文图斯),要么也就是纽卡素。
而我也有些记忆不清了,我想,不会是因为坠楼吧?
再过半个月,终于在MAYA遇见那个令我坠楼的女人。
听说她被强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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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秀行」
那以后暴龙就开始射精。
少量多次。
朱雀吊在那里,如同油尽灯衰,早早昏迷不醒。我自从她身边经过,会忍不
住去缕她头发,谁知手指所触又是一渍黏湿。也不知什么液体。
拉开窗帘是蓝天白云,风和日照。照出这具胴体的光影,白是雪白,阴是阴
霾。狼藉中又透露别样妩媚。
暴龙的阴茎慵懒瘫在一旁,腥骚气味。
“龙哥……那批货的事……情况也……有些危急……”我焦急催促。
他懒洋洋回应一声:“系吖。咁……不如……你替我口交缓解下?”
我自是无法依从,却藉由此揣测了他的所想。
情势危急,更不要随随便便动作。洪盛、东英、一合。无论暴龙向哪一方示
好,其余便是要开罪;更有警察黄雀在后。而今又是苏恩?达拉亲王介入,事态
愈发错综复杂。
满世界都在寻他,奈何哪方更没有胜算。现时暴龙唯一可以去做,即是躲藏
隐匿,然后侍机而动。
“或许……你不该去碰亲王的女人。”
暴龙摊开手,满面无辜表情,像是责难我不该扑她倒地。
人在江湖。之前我无法任凭她带走暴龙,交与那亲王;这也像此后,暴龙无
法放任这样的女人,相敬如宾对峙。
来到这样的阵局,纵然咎由自取,亦是身不由己。
暴龙于是说给我一个计谋。
我又依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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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
醒来。睁眼。
一幕赤裸的背——
在MAYA见过他背影。而我不愿相信,任何男子再有这样的形。
那一时,心思缭乱,周身隐痛。
当他转过身,目光竟是矜持。
一间房,一张床,两个人躺进一起,周身赤裸,心若止水。
“你……你,你记得多少?”
与他对视,会迷离。当时他若不说话,我或许一直静到天黑。与他这样近,
才可以嗅他身上的气味,享受他说话的声音。
我试图整理零碎的记忆,好似拼接一副杂乱图型。他在旁边微微的呼吸,碰
到我耳际微微的痒。
“多久了?”
“一夜一天。”
“暴龙呢?”
“我不知……”
“这里。什么地方?”
“我朋友租的房间,矮骡子,他在前些天死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你,你叫我阿秀就可以。”
“好。阿秀,”我试着迎击他的目光,同时以最冷漠的声音挑衅他,“阿秀,
你对我这样,不怕我杀你?”
他似乎惊惶惧怕,本能的退缩身位,约在顷刻间又再强作镇静。而他尚未对
句,我竟忍俊不禁,嫣然莞尔,真当不知害臊。
只怪阿秀紧张时的样子,堪堪令我着迷。
他跟了笑了,说:“你……你若要杀,何……何必问人姓名。”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零智商,因而我也无可幸免。全不知是哪儿来的气派,
就连来龙去脉也不待他分说,我便娓声道:
“你这死烂秀,问你几次才要肯说。连害我阴沟翻船,你真当歹毒的紧。”
我也觉得惊异,原来“歹毒”这个词……竟可以这样来说。
窗棂的倒影指示黄昏,阳光射落在地板和墙壁。贴墙的旧报纸泛起淡淡的黄
色,藉着日期标记,你可以倒数时光。
爱一个人是这样武断,没有缘由,也没的商量。
那时他躺在身前,皮肤细腻,眼神柔软。
孩子气,男人香。
你会不自觉想要触摸,想和他亲切。而他是不会放肆的,就像一只小兽的温
驯,腼腆而拘谨。
两个人接吻的时候会轻轻抗拒,形成一种美妙的错位,然而也是香艳的。可
享他胸膛的热度,腰腹的拘束。每到这样的时候,本能会闭起眼睛。
也当想起亲王的淫行。
喜来登酒店的总统房内,一面巨大的落地防弹玻璃。亲王拨开窗帘,俯瞰整
座城市夜景,当他昂扬起高贵的阴茎,凭栏笑傲,一览群楼低。
我分开双腿,乳房贴在冷冷的玻璃,呻吟的气息朦胧成水迹,手指抓出一道
道痕。有时他将精液射入我眼眶,我依然眼神膜拜;有时射入口腔,也要鸣谢他
恩养。
当他的淫乐做成我的天书,身体就会飞扬跋扈。多年以来接受他的恩赐和造
养,信奉他为主人。每一滴体液是要为他而流,每一个举动是要为他而取悦,而
我是要心甘如怡。
他在体内风光放肆,令我奇痒难以容忍;愿要点燃情欲,千般娇媚,我必迎
合他的术。即便滴辣和鞭打,或是其他不伦的花式,我必是要嫣然的。
一年以前,某次亲王的老友阮文斗想来要淫我,我用随身的短匕刺伤了他。
亲王本要惩罚我,要我供阮文斗把玩两个七天。那一番我流了泪,我说亲王,
朱雀只是惟独供你的。
亲王力拒了阮文斗,言说要封我作为王妃,准我孕他的孩。他抚摩我的乳房
和中央,水是要为他而流。我还是拒绝了亲王的恩慈,我只要护卫他,奉献给他
身体。奉以他的性器,做我的愚忠。
直到我遇见苏秀行。
1997年8月19日,黄昏又到黑夜。我跟他在一间贫民房的旧床上翻滚
厮磨,自由自我。那一天的空气透着迷迭的香,而我们终于没有做爱。
我想他一定是累了。
***********************************
苏秀行睡着以后,有一个女人来敲门。
远远聆听到脚步声,我就知道那是一个穿着拖鞋的女人。
我猜她是这里原来的主人,她有钥匙,却轻轻的拍门。后来我打开门,见了
她青白的娥眉,惨淡的愁容。
那一刻,我已放弃了杀她。
后来我还帮她整理了很多东西,那些有灵台的遗像,旧时的衣服。我一件件
递给她,她一件件的烧。
天台一角,火光哀哀。火光之上,是浓浓的烟熏。所以那个时候,她看起来
很像在哭。
无风。烟火直上而去,烧焦的黄纸和杂质就跟着飘啊飘。
好象隐隐约约远处有老人家在唱戏,唱的什么真当也听不明。
我和她始终没有讲一句话,而苏秀行也一直没有醒来。
她走之前,我见她从脚踝似乎扯下什么,然后丢进火中。我一直站在她身后
两三米,安静矗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跟你无关,就不要靠的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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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
很多人走的很急;很多事情,发生的也很匆忙。
我走下台阶,走进夜街,我其实一直不想回望。无奈道路很黑,唯一可以倚
仗,即是身后天台的火光。
只是越走越淡。行至熊叔的夜摊,就为白灯掩盖了。
那天有人在熊叔摊上闹事——
“傻鸟熊!你这条未够班的废柴!我分明叫的是小肠,你……你,敢用大肠
充数!我,我阿康——今夜势要将你轰杀!”
那发话之人乃是新近串起的靓康,我曾在冻肉超市打过照面。一年之后,我
有个姐妹又与他几度纠缠。
此时靓康傲立在宵夜排挡,嘶声呼啸,端是气贯长虹。那熊叔急急赔笑,嘴
脸好生谄媚:“大……大佬哇……”
靓康厉声喝道:“你——给我收声!我要你仆街当场!”一记劈腿直将餐桌
掀了个翻。
“口胡!战吧!”一群马仔应声附庸,继而拥上前砸烂锅碗气炉。其余食客
纷纷走避,只见靓康脚踏狼藉,飞扬笑傲。
“哈哈,咳咳,哈哈哈。”
熊叔萎缩一旁,抱头低呜:“我不甘啊——不甘心……”
那段时间江湖上很乱,时时都有械斗。然而看见熊叔的痿相,竟然又会幸灾
——其实他的摊子早该被人砸了。
而我想到此处,不禁又浮出往事来。
偏偏那夜无风。入秋的夜空,抬头就看见星座。那些好象城里的灯火。
第二天夜里,我去了华冠星海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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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秀行」
有时候我可以把谎言说的很缠绵。
这样暴龙的誓言才会够壮烈。
他找来这里的目的,即是求我行家法。他说他色迷心窍,污了二嫂清洁。真
真罪该万死。
演到声泪齐飞,肝胆俱裂,他说我真是不知……朱雀姐与秀弟,一双璧人,
竟遭此劫。他说那几个妓女已被他杀尽了,现时他乃是来领死。
朱雀一直是这样的女人,在她脸上,你看不见春夏秋冬。
除非谁灌她春药,除非我陪她缠绵。
那时她将手枪插入到他口中。一秒两秒。抽出。
他是凛然,她是凛冽。
我适时道:“那批货,怎么办?”
……
后来商议的结果是这样——
由朱雀请出苏恩?达拉亲王。在原先谈好的价钱,象征性上涨3%。一手交
钱,一手出货。并由她担保暴龙安全。
再由我与暴龙做六四分。其后海角天涯,恩怨勾销。
朱雀忽然问我:“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情结或习惯,我不假思量就应了阿根廷。
此时余良森是否会在家中,孤单单等不到我。
那是1997年8月20日21点再过一刻。在阿辉家中,我已度过一天两
夜。暴龙离开后,朱雀去了洗澡。
我在浴房的木门前呆立,好似听雨。然而想到将与分别,竟也惆怅起来。
其实我知道,她的洗澡,乃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几个小时后,她将归回到
喜来登的总统套房。在那同时,我会静躺在余良森的胸膛。
两款迥异景象,忽然交错层叠,而我缠在其间,茫茫然不知所措。
她的一双素手,终于击不溃壮烈的愚忠。绯色缠绵,也只是告别之前秀一出
文艺汇演。
我在浴房的木门上轻轻的敲,从此不会再见。又不愿令她听见声音,怕是打
开了门,一切又要改变。
很焦急要去见余良森,步点却沉重缓慢。可能是因为道路太黑暗,再没有光
源作为倚仗。本想在熊叔那里打包一盒米粉,偏偏寻又不见。听说他的摊子被人
砸了。他很是不甘心。
那一夜多云天气,漆黑中走到灯街。我在报摊换了一枚硬币,随后找间电话
亭,打通丁耀的CALL。
***********************************
「孙秀城」
转眼是1997年的9月,我虽然出院,而肩伤还未痊愈。那时很多事情已
经告一段落,不少人也都有了收获。
因而警队也给我放了假。
记得我学广东话学过一首歌,是讲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为了让时间过的快一点,我就会想到去MAYA跟人家相遇。记得那段时间
里面,我遇见过不少有趣的人。
比如那张7号台,常常有美女就位。而我呢,常常也会跑去搭讪。
某一天晚上,某一个女人。
“呃……你好吖,小姐,你……你好象每次都是一个人喝森佰加喔?”
我努力表现的很像金城武,可是人家没有睬我。
另一天晚上,另一个女人。
“是喔?靓女,我……我上周五也看到一位靓女在这边写留言诶。你们,你
们应该是好朋友对不对?”
后来我还跟她说了森多拿和金毛玲的故事,我猜她一定没有看过王家卫的电
影。因为她一直没有理会我。在她走掉以前,不小心在酒杯底下压了一根头发,
不过是银白色。
再一天晚上,再一个女人。
“……不过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吖,你心里一定暗暗喜欢我对不对?其实我也
不喜欢那么热情奔放的女生诶……哪哪哪,我不耍宝了好不好?我只是想,想,
想请你喝酒啦……”
从那个女生肃穆的表情,透出很强的党性,我真的怀疑她是党校出来的妇女
干部。
又一天晚上,又一个女人。
“……哪,你这样戴太阳眼镜肯定就是失恋。哪哪哪,我偷偷跟你讲,我每
次失恋咧,都会跑去殴打狼狗。然后它很生猛追过来,我就会跑、跑、跑、一直
跑……”
结果我还没有说完她就跑掉了。看来学金城武,也要遇得见林青霞。
……
最后直到有一天,终于有人理睬我。
不过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是她。记得6308跟我说,那个外邦亲王已班师回
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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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小姐对不起。是这样子,因为我刚才远远的走过来嘛……我第一眼
哪,不是说什么第二、第三眼……哎呀,看到你实在是漂亮兼优雅,偏偏我这个
人,又是非常腼腆,真的是打我成残废也都不敢跑来表白……现在仅仅是斗胆过
来请你喝一杯酒,希望你可以赏一个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变的这么油嘴滑舌。也不知道别的城市别的警察会不
会像我这样放得开。
然而这个女生真是很漂亮,当她抬起头,我就惊呆了。
“孙警官脱下警服真当是潇洒的紧,那天我真该将你打成残废。”
“朱……朱雀!我……我马上可以报警抓你。”
“你们中国人真当是风趣的紧。贼喊捉贼,原来警察也会扬言报警呢。”
我思量片刻,想了透了,也可有轻惬的对答。
习惯性推推眼镜,笑声道:“恩啦,报警不如抱啤酒你说对不对?”
“柠檬汁加冰。”
她酷酷地应了一句。
……
“其实我真的是第一眼,就凭在寰宇中心的那一枪。哎呀,惊艳哪!”
“呵,孙警官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原本想调戏她,反被她搞到尴尬。看来我油嘴滑
舌,终究只是皮笑的本领。
我慌忙移开了话头,问她那夜之后的情形。
她饮了一口柠檬,淡淡说:“后来被那个暴龙强奸了。”
我再一次无言相对,折服于她的气派。做男人真的是很委屈,当你听见这样
的说辞,能教如何以对?
好在她始终淡定,一张绝色面庞,全没有春夏秋冬,“我在这里……是为等
另外一个男人。他叫阿秀,你有没有见过他?”
“别的阿秀我不知道,但在你面前,好象也有一个阿秀喔。”我终于找准机
会挥动巧舌,冀望缓解一下气氛。
而她也很领情,随即嫣然一笑,“那好啊,你可以有知情权。”
女人的美,确然有一种霸权。我分明知道她的一笑一颦俱是虚伪的表象,然
而由衷受用。也不知是天性还是邪欲,虽然我对这样的人型工具全无好感,更加
切忌迷寐心窍,却又……真真无法抗拒。
于是。
她说;我听。
***********************************
她说。
……亲王对那批货的渴求她是知道的,它甚或关系到一场政治风波的掀起。
在东南亚的许多国家并无法度可言,金钱和武器足以构铸有力的强权。
亲王很快接受了条件,并再度要“赏赐”朱雀。那一次“赏赐”的进程中,
亲王觉察了她的异常。正因亲王的存疑,才令他保留住性命。
而在那个时候,朱雀还不知道。
她坐在暴耸的阴茎,媚骨妖娆,跌宕风骚。这场临别汇演,她要如此倾心。
玻璃视界中,投映出绝世的风姿;窗外繁华闹市,绯暗夜空。藉着镜中的虚
实,她开始憧憬下一场愚忠。
很多人说恋爱中的女人零智商,其实死守愚忠。
在她的描述,我又一次看见ANA。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人跟你无关;偏偏又为之吸引。可能是因为我
知道了太多,终要逃避这座城市。
而她说她的阿秀也失踪了。
“约定交易的时地,洪盛早早设置下埋伏。我原先也以为是暴龙在玩花样,
可是当他们扫清了场,就开始逼他交货。他装无辜,他们就剁他手指,”她呷一
口柠檬,好似助兴:
“刀刀砍在骨节,一只掌,砍十刀,随后再又从……”
她说:“那天亲王没有露面。我带足了美金,外带十几条人,五六支枪……
所以我很快跳海逃生。那笔钱数目颇为不小,我那时很惊惶,也觉得亲王欠
缺谨重。那时我潜在水下,隐在礁石。我看见那只皮箱中九成也是泰国株,要么
便是越南盾。仅仅在表层铺置了美金。“
她虽未言明处境,我却苦苦笑了:“那你岂不是回不去了?”
“其实我并没有打算回去,可是阿秀他……失踪了。”
“也许……”我又改口道,“也许他很快就会出现,只是还没有到时间。”
“所以。阿秀。我们——需要彼此等待。”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是他们初识的地方。自从那夜开始,朱雀在等了他57
个星期。我帮她续过签证,也曾利用警局的网路帮他查探阿秀的消息。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很多阿秀,你不可能知道每一个故事,更无法甄别出每
一个人。很多年以后我看见一个姚明拍的电视广告,忽然就开始笑。
那时我早已回到湖南长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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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
无论你是什么人,这辈子都会有两个天性。
一是爱美;一是怕死。
“所以很多东西……菱香,我们都避不过。女人要坚韧而美丽,向着时光的
潮涌,向着悱恻的未来,我们要足够勇敢,与之交汇。”
当夜阿辉走了以后,我一个人留在芭娜娜的包厢,贴在墙壁,放肆地嚎哭。
记得在他射精时,他说“缴水费”。那一刻,我仿佛堕进时光的河流。两个
人分明是应该接近的,而我偏要抗拒。
“阿辉死前给我打过一个传呼,我拿着电话,久久没有按下键盘。浮悬的手
指急剧的颤,好似磁场中在挣扎。”
那时眼泪划过面颊,我再也哭不出声音。
“不知道那个时候,假如我推开门追上他,事情会不会改变。菱香,你说会
不会变?”
我换到华冠星海上班后,认识一个姐妹叫菱香。记得阿辉尾七那夜,我终于
开始害怕。菱香在我背上柔柔的拍,然后她拿来粉底和眉笔:
“不如你画浓一点的妆。这样他来了,他也认不出你。”
当天晚上,我接了两个客人。他们说我很美。肌肤厮磨的时刻,我曾经想起
过阿全和阿辉。不过已没有眼泪,因为无所畏惧。
一个画浓妆的妓女,她是不可以哭的。
她即是铿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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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和菱香去MAYA,有时一个人去。
每次去MAYA,总可以见到漂亮的女人。有些并不认识,而我隐隐知道一
些事情。
比如那位扎起辫子,素色短裙,白色球鞋,滑雪眼镜,好象网坛美少女。我
知道陈田秋霞是她杀的,暗花是200万,不过好象被洪七放了鸽子。
“细声些,洪七的女儿常常会在这里,也不知她在做什么,但她出没。”菱
香在耳边警醒着。
“还有那位长发垂肩,低领毛衣的……她更加可怜。爱上一个男同性恋,自
己却不知道。”
“其实女人都是这样。冀望中正的情缘,又分不清时地,连对方是什么人也
不知道,一半愚忠,一半无奈。因而命运悲哀。”
看着那个苦等的女人,想去知会她真相,转念又不知如何分说。
我去了找她借火,在她桌上遗了一份报纸。
在她点火的时候,我偷偷望她眼神,看得见一分痴。想来一个女人的执爱,
即是在合适的时间,遇见一个莫名的人,堕进一场惊诧的缘分。其间所谓的真,
亦是长或短的时间,深或浅的皮相。
其实如果她有闲去读那张报纸,会看见一则报道。说一个姓余的道友,如何
死于爱滋。
不过没有关于苏秀行的描述,也不知来龙去脉。
看来是真的不知所踪。
那段时间江湖上很乱,流传的暗花越来越多,发生任何事情也都未算叵测。
几个月以后,有个叫银狐的杀手杀了龙头洪七。传闻是因为一批白粉,也不
知与暴龙的死有没关系。
也有说暴龙是和陈田秋霞葬在一起。
又一年圣诞节,丁耀被炸死在市郊的公路。那时我和菱香在一起,人群中我
认出当年的冻肉康。还有一个人的背影,很像苏秀行。
那时我劝菱香不要再做了,不如找个人相遇。
很遗憾她没有听。
很多年以后,我真的遇见合适的人,转眼想要结婚。那时我写过一封信给孙
秀城,结果他寄来一双高跟鞋。
我遴选不出一款合衬婚纱,怎样才够配它。可惜那个时候,菱香又不在了,
否则她对婚纱实在是很有考究的。
至于她为什么不在,那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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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
1996年底的时候,我在一间冻肉超市打工。
1997年初,我砍光头飙三刀。警察抓我坐牢,是被洪盛会的丁耀出面保
出来。
之后,那间冻肉超市开除我。
丁耀却叫我入了社团。起先我跟的大哥是四眼鸣。
1997年7月11日晚上,陪鸣哥打完麻将散场。
路过老街矮墙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在地上挣扎,他周身是血,多处刀伤不
浅。我当时救下他,而后才知道那是一个很三八的印度人。
那些日子,我初初开始走江湖,他教会我不少道义。记得养伤期间,我有时
带他去公路吹风,会看见银白色跑车呼啸而过,带来阵凌厉风声,汽油热度。
某天当我上了位,必会有一辆这样的跑车,所过之地,扬起风尘。我说,或
有那天,我必定不会忘记你。
他仰望或微笑,烟蒂抛出很远。他说的一些话,一时乃是我听不懂的。之后
他消失在这个城市。分别前,我帮他寄过一封信给警局的谭咏麟警司。
接下来发生了很多事。有些我没有参与,有些身临其境;有些毫不知情,有
些避之不去。那些关于江湖的伦理,暗花的布局;关于杀手的童话,警察的表演。
繁多一切,说穿不过“江、湖、海;尸、屎、尿”。
可能是因为经历的太多,半路出家的我,早早又带着妻子离开。
2005年9月,我在南中国某个旅游城市降落,带着妻子和女儿。那天爬
山爬到累,坐在路边的竹椅上少息。忽然有个印度人跑来借火,我笑,他莫名。
我于是请他为一家三口拍照片,他欣然应允了。
那一记闪光,大家都很开心。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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